娘轻轻咳嗽一声:“哎呀,是我老糊涂了。”
我悄悄瞥了一眼顾承安的面色,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他始终绷着脸,不发一言。
这顿饭吃的气氛压抑。
饭后,我在厨房洗碗,娘和姐姐在小小的堂屋里说话。
我还在想着,娘来了,肯定要领姐姐回去,等会儿就把她的包裹收拾出来,鸡蛋、鸭蛋去芜湖路远不好带,正好叫娘拿回去。
顾承安低头穿过矮小的厨房门,进来了,我吓了一跳,他从前常说:“君子远庖厨。”
所以极少来这里。
“是你把你娘接来的,为了把清霜送走。”
他语气笃定,面色平静的看着我:“你们是亲姊妹,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我没有容不下她,只是她跟着我们总是不方便,还是让娘领回去重新为她择一个好人家。”
“清霜一再言明,她不想再仓促嫁人。”
“不想嫁人也该回娘家去,咱们要去芜湖了。”
我扭头审视着顾承安:“相公,你我已经成亲三年了,你还如此在意姐姐的事情,是何意思?”
他皱起眉头,不耐烦起来:“不知所谓!清霜此番坎坷,我只是不忍心她回去受人非议!”
“你放心,娘一向最疼姐姐,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你娘?”顾承安冷哼一声,嘴角浮起讥诮的笑意:“要不是她当初贪图王家和我顾家的聘金,怎会有如今这乱点鸳鸯谱的局面。”
“她一向短视、贪财,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我娘再不好,那也是我娘,顾承安当着我面如此贬斥她,也让我心里不舒服。
况且我娘当初把我嫁给顾承安是为了那五百两银子,但是将姐姐嫁给王侍郎绝不是为了银子,她是真心想替姐姐谋个富贵人家。
只可惜,她一个乡下小户人家,眼光见识都不行,被人骗了。
“那你想怎么做?难不成真的要带着姐姐去芜湖任上?旁人若问起来,你又怎么说?!”
我扔下手里的青瓷碗,碗磕到锅沿,瓷片崩到了顾承安脚下。
这大概是我成婚以来第一次跟他发脾气吧,顾承安都愣住了。
我的声音引来了娘和姐姐。
“这是怎么了?雪娘,你怎么能这样和姑爷说话呢,在家时,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雪娘,承安往后就是县丞了,你怎么还能随意冲他发脾气?男人是要讲面子的。”
顾承安甩袖离去,娘一边示意姐姐跟上去瞧瞧,一边将我拽到灶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
“雪娘,你姐姐的情况你也知道,唉,这个世道女人难啊!往后也不知要怎么是好。”
我盯着灶膛里忽明忽灭的柴灰发愣,并不搭话。
她只好继续说道:“娘的意思,你们是亲姊妹,不如,亲上加亲,让她给承安做个妾室,如何?”
我扭头看着母亲,难以置信。
她尴尬的挤出一丝笑意:“雪娘,咱们和顾家的婚约本就是你姐姐和承安的,如今她回来了,娘也不提什么正妻不正妻的了,做个妾室,你总没意见吧?”
“你嫁给承安,三年都无所出,承安横竖是要纳妾,自家姐妹总好过外人。”
“将来,无论是你们姊妹谁生了儿子,那都是跟自己生的没差别呀!”
“娘!”
我撕心裂肺的怒吼一声,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滚落。
“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偏心至此!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姐姐的意思?”
当初顾家穷困,娘就舍不得姐姐嫁给顾承安,将我抵了那五百两的聘金。
现在见顾承安中了举人,捞了官职,姐姐所嫁非人,又开始后悔。
他们怎么不想想,要不是我这三年没日没夜的劳作,顾承安怎么能安心读书呢?
“是谁的意思不重要,你若是愿意,也不用麻烦,我今日在这里就把这事定下了。”
“给顾承安做妾?只要我一日还是他的妻子,就休想!”
我恨得牙痒,从小娘就偏心姐姐,有什么新衣服、新首饰都紧着她,到我总是钱不够了,我直到姐姐出嫁前穿的都是她的旧衣裳。
从前那些小事也就罢了,连相公也要我同她分享吗?
我娘见我不肯,敛了笑意,起身拍拍浮灰,冷淡的说道:“我好心替你做打算你还不领情,事情成不成恐怕也由不得你。”
我一大早起来杀鸡,乘牛车去城中接她来,原是想她把姐姐领回家去,没想到,竟是给姐姐寻了个帮手来。
我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走出厨房,冲那两间小屋高喊了一声:“顾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