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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合理的解释
李七月目送宋家米铺一行远去，才歪着身子坐在板车上，眼前光线忽然被一具高大身躯遮蔽。
她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骆计安温和的眸子。
那双眼睛不似初见的空灵与慈悲，多了几分世俗的情绪，失望，难过。
只一眼，李七月便确定，对方认出她了，甚至，方才瞧见她卖米，心中生了误会，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未免对方暴露身份，让村民知晓他就是那个借米给她的大善人，李七月“蹭”地站起，掐着嗓子先发制人道：“公子且慢！”
骆计安微张的薄唇闭上，眉心微微隆起。
“铁子叔，你把银子给我，你们先回去。”李七月说着，冲牛铁子伸出小手。
牛铁子毫不犹豫地将银子递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记得少女嘱咐，自己此刻是个“哑巴”，当下只得无章法地比划着，一会指指少女，一会指指官道。
“没事！”李七月知晓对方忧心所在，轻松道：“这位公子会送我一程的。”
听得少女这般说，牛铁子等四人这才拉着板车离去。
等四人走远了，李七月正色，恢复正常语调：“骆公子，巧啊！”
阿达才追到跟前，就听得“少年”口中发出女声，不免吃了一惊。
很快，他发现，“少年”的声音很熟悉，定睛一瞧，更加熟悉。
“你……”阿达面色剧变，双目瞪得滚圆：“你果然是个骗子！”
亏他还认为她人穷志不短，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手段高明的骗子罢！
“你把银子还来！”阿达伸手去夺少女手中银子，被一柄折扇挡开。
骆计安眸光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薄唇微启，温和道：“李姑娘，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自然！”李七月点头，高高抬起左手，解开束紧袖子的带子。
袖口滑动，露出一小节手腕，上面是包扎伤口的白色衣料，衣料上透出红褐色的血迹。
她慢慢解开包扎伤口的衣料，干涸的血迹粘粘在一处，发出细细的“撕拉”声。
衣料完全揭开，扯破黏连的皮肉，伤口渗出点点血迹，不多时鼓胀成饱满的血滴。
李七月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身前人，轻声道：“昨日我去宋地主府邸借粮了，宋地主逼着我自戕以证明同山贼没有勾连，只因我不愿以色侍他，绞了自己的头发。”
闻言，骆计安面上温和微微龟裂，情绪有些激动：“你说什么？”
“我可以借你粮食，你为何要去找他？”
李七月垂下手，平静道：“借粮一事并非我一人之事，我们村里一百零三户人家，公子便是养得起，民女也还不得您的恩情。”
“公子，您不要听她胡说八道！”阿达瞪着双铜铃大眼，气呼呼地戳穿道：“你既缺粮食，缘何还要拿粮食到城里卖？”
“阿达！”骆计安横了贴身小厮一眼，再看向少女，目光中添了几许怜惜：“你也说了，这并非你一人之事，缘何让你一个姑娘家独自承担。”
“既是我牵的线，我就得负责到底，在您这，我也就只能负责三十石了。”李七月清浅一笑，不等几许说下去，左手腕被一把握住。
骆计安点了少女两处穴道，冲贴身小厮吩咐道：“去马车上将我的药箱拿来。”
“公子……”阿达面庞扭了扭，站在原地不肯动。
他不能离去，他要是走了，公子又该被这个小骗子洗脑了。
“阿达！”骆计安抬高音量，素来温和的语调中添了几分生气：“快去！”
闻言，阿达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
没等他走开，少女含笑的声音响起：“公子马车上有药箱，那可有吃食，我饿得厉害。”
“你……”阿达猛然回首，就听得自家公子道：“顺便多拿一些食物来。”
阿达一梗，气恼地握紧拳头，飞速朝马车方向跑去，生怕回来迟了自家公子深陷泥沼。
骆计安自怀中掏出一方汗帕，细细抹去少女腕上血迹，温声道：“你找宋地主借粮食，是因为粮食不够，那你卖粮食呢？”
“卖粮食，也是因为粮食不够。”眼看事情逃避不得，又没有更好的解释，李七月只得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宋地主心中恼我，只肯一户人家借一钧粮，一钧粮能吃几日呀，我没办法，只得拿粮食来城里卖，假装外城有余粮，过些时日会有大批粮食涌入城中。”
“大量粮食涌入，粮价走低，到那时，粮食就不值钱了，以宋地主的小气劲，必然愿意通过借粮食给我们来扩充收入，同时腾出粮仓，买入更多便宜的大米。”
李七月话音方落，阿达便如同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公子！”阿达粗喘着气，单手递上药箱，一双眼睛不放心地死死盯视着少女。
李七月不与他计较，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揭开其手中食盒盖子，捻起半个拇指大小的糕点一块一块往嘴里送。
芝麻香味萦绕唇齿，带来许久未曾体验的味蕾上的满足。
李七月满足地眯起眼睛，进食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见少女吃得开心，自家公子又掏出上好的药膏为其涂抹，阿达气得肺都快炸了，一双眼睛恨不能在少女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待李七月吃完整整一碟糕点，骆计安温和的声音骤然响起：“好了，近日伤口莫要沾水，莫要使力气，知道吗？”
“知道了。”李七月柔顺点头，面上不自觉地带出几分笑容：“骆公子，谢谢你，今日又给你添麻烦了。”
“算不得麻烦。”骆计安摆手，正色道：“其实，姑娘若是执意要付利息借粮，也是可以找我借的，何必兜这么大一圈，平白伤了身子。”
“公子心肠软，您借的利息，根本算不得数，您更不会在事后找我们讨要，这样算来，与让你养着有何区别？”
闻言，骆计安眉心微微隆起：“姑娘是信不得在下？”
“我若是信不得公子，就不会同公子说这么多了。”李七月莞尔，由衷道：“说来公子可能觉得我夸张，但是，见到公子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公子身上透着一股子佛性，我对公子，是发自内心信任的。”
这份信任，甚至仅次于她的父亲。
“那你缘何一定要逞强？”骆计安有些无法理解，为何眼前人一而再地拒绝自己的好意，明明她是那么需要帮助。
“我不是逞强，是自强！”李七月纠正男子的说辞，从容道：“我想成为像公子一样可以帮助他人的存在，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一番磨难，我又如何成长呢？”
“一个人能力终归有限，佛尚且普度不得众生，更何况公子你，你在我这费了心思，也就帮不得更需要帮助的人。”
骆计安未料少女有如此胸怀，一时有些怔然。
少倾，他回过神，作揖施以一礼，情真意切道：“我与姑娘不过相见两回，姑娘次次点醒于我，叫我瞧见自己的局限与钝拙。”
“骆公子言重！”李七月拱手回以一礼，面上扬起清浅笑容，厚着脸皮道：“当下，我的确有一麻烦事需要公子帮忙。”
“姑娘但说无妨。”骆计安温和道，眸中透出几分鼓励。
“我孤身一人，不方便回村里，公子可否送我一程？”李七月恳求道。
她心里清楚，阿达并不信任她，是以，她必须要让对方确定她就是福星村的李七月，才能彻底打消对方心头疑虑，以免为她后续计划带来麻烦。
“自然！”骆计安颔首，领着少女朝自己的马车行去。
阿达跟在后方，目光不时往少女身上投。
她让公子送她回去，莫非，她当真是福星村的李七月？还是说，她做了什么陷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