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
桌上点着一盏蜡烛,邢书宇俯首在案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公文。
赵丙从外面进来,弯腰抱拳:“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再过一盏茶的功夫。”邢书宇捏着页脚往后翻了一页。
“王爷,您这话都已经说过三次了,再不能拖下去了,明日再来吧。”早前就过来叫了三次,邢书宇都说过一盏茶,这都快过了三盏茶的功夫了。
再不回去,就要到子时了。
想到王妃那道带着强烈责怪的眼神,赵丙打了个寒颤。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若现在都做了,也好过拖到下一日。”顺天府的案子一日比一日多,全靠邢书宇一个人在打理。
顺天府尹在这里就如同摆设,没有一件事情能够处理得当,到最后都得由邢书宇过来解决。
前年那顺天府尹念着邢书宇是个皇子,不敢造次,事情都还是由自己处理来办,办不了的就求上头的老师。
免不了遭一顿骂,可也算是能把乌纱帽给保住。
从去年开始,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约是看到邢书宇是真的要留在这里,意识到皇帝不是开玩笑的,于是这顺天府尹就胆大包天,大事小事全权交给邢书宇一个人了。
偏生邢书宇做事一丝不苟,什么事情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少一样证据都不会随便断案。
这样一来,整个顺天府都有忙得不可开交。
私下里不少人都在骂,邢书宇全然不理,一有点空闲就坐在案前处理事务,一点不给自己放假。
赵丙自认不是个懒惰之人,有些时候却也有些受不了了。
“王爷,您就听属下一次吧,身子要紧。”
邢书宇抬头看着他,暮光微凉:“你若是想下去歇息,就下去吧。”
赵丙连连摇头,否认:“王爷都还在这儿忙着,属下怎可下衙。”
邢书宇喝了口茶,道:“这是本王的命令,你去通知衙里所有的人,让他们全都回去。”
赵丙犹豫不决,一直不敢离开。
邢书宇等了好一阵,也没听见动静,复又抬头看,“还有何事?”
“王爷,属下觉得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您每日都留在这里到半夜,身子迟早受不住的,总不能每日都子时再过去吧?您想想,现在都如此了,以后府尹大人是不是就再不管这衙里的事?说到底这些都是府尹大人的事啊。”
邢书宇眸子一定,笑道:“本王竟不知你为了早下衙,连这种话都敢说。”
赵丙双曲一弯,跪在地上,叩首:“王爷,属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您不能再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您可是大燊的十三皇子,不是拿府尹大人随意拿捏之人,还请王爷三思啊。”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平日里都没怎么罚你,所以你这脾性是越来越改不了了,连这种不该说的话也能当着本王的面说出来了!上次你私自让王妃跟到皇陵外,本王还没找你算账呢!”
邢书宇听不下去,合上册子,拿起桌上的玉板纸套在拇指上摩挲,口吻严肃正经。
“王爷,您就罚我吧。”赵丙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日非要和邢书宇杠上不可。
邢书宇盯着赵丙看了会儿,微微一撇嘴,起身走过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下来,目视着前方。
“今日本王就当你什么都没说,再有下次,砍了你的脑袋。”说罢出了房门。
被留下的赵丙憨直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
守卫似乎也没想到邢书宇会这么快出来,立马抬头挺胸地站直了。
“备轿。”
“是!”
现在不过卯时,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车轱辘的声音清晰无比,邢书宇在轿子里眯了一会。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
晚上许是太安静,又是睡觉的好时候,每次他从外面回来的路上都要这样睡一会儿。跟来的官差本打算掀帘子叫醒主子,结果刚掀开帘子,就看见轿子里空无一人,目光只抓住了一闪而过的衣摆。
邢书宇下了轿径直去了汤沐阁。
这个时候张希洛正昏睡在床上,琴儿看见邢书宇回来,高兴地回来通知她,谁知怎么叫也叫不醒,只好回去禀告邢书宇。
“王爷,王妃已经睡下了。”
“这么早?”以往她都要等他回来,替他揉肩沐浴的,邢书宇想了想,淡道:“算了,让她睡吧。”
琴儿屈膝道:“王爷一个人不好沐浴,要不要琴儿去找几个丫鬟过来伺候?”
往常张希洛来了王府,邢书宇便让她帮着沐浴,把繁杂的过程全部简化,只是简单的揉揉肩,有时候搓搓背,其他的细节都是自己在做。
今晚没有张希洛在身边,大不了就少两个步骤。
他摇头,“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是。”琴儿退着往外走。
池子里已经放慢了热水,雾气萦绕,邢书宇脱了身上的束缚,走进池水里。
突然,衣架处传来异动,邢书宇耳尖目明,一眼望过去,“谁?”
刚脱下的衣物微微动了动,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是谁在背后,出来!”他语气摄人,环视四周。
不多时,一个穿着裸露,半个胸都露在外面的女子缓缓从衣架后走出来。
这女子身形娇小,七八件衣物就足足把她整个身子全都遮挡住了。
邢书宇横眉冷对,“你是谁?”
府上规矩森严,邢书宇早就规定下人不得狐媚惑主,女子折身打扮出现在这里让他有了警惕。
女子低着头,哆哆嗦嗦都过去,“王爷,奴婢是翠碧。”
他还没问,这丫头倒好,自己把身份给供出来了。
“你是新来的?”
翠碧摇头,“回王爷,不是,奴婢已经来了好几年了。”
邢书宇低头打量眼前的女子,只觉眼生得很,“你来了好几年为何本王从未见过你?”
翠碧磕巴道:“王,王爷,奴婢只是恰巧经过这里,看见王爷一个人进了这里,所以便想着过来服侍,王爷莫怪罪奴婢。”
这么些年,邢书宇什么人都见过,这丫鬟这抖如糠筛的愚蠢模样,不太像是自己预谋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