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脸色煞白,冷汗混着雨水滚过面庞,眼底是无尽恐惧。
他不过是想博一把,看能否用药物为自己争取逃跑时间,哪曾想,手方动,便被发现了。
元霍收手力道加大,生生将对方胳膊拧断。
张崇明被男子残暴的手段吓了跳,下意识想要出声制止。
“你……”他才张口,便叫身侧少女拽了个趔趄,方才扭伤的腿微微抖了一下。
“元霍!”李七月越过张崇明行上前,一把扯下黑衣人脸上面巾。
那是一张颇为干净俊秀的面庞,如果不是眼中透着股杀手特有的狠劲,根本无法让人将他与穷凶极恶的劫匪关联起来。
李七月在黑衣人身前蹲下,微微抬起眼睫,目光温和,轻声细语道:“是你一个人想对骆公子不利,还是有团伙?”
“自然是我一个人。”黑衣人忍痛答道。
闻言,李七月眉眼一弯,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
她微微扬起脖颈,看向那伫立雨中的高大身影,甜甜道:“好哥哥,你平日,是怎么教训不乖的人呢?”
少女掐着嗓子,透着几分恶作剧的狡黠。
元霍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配合地弯下身子,一把拧住黑衣人的手,将他手指一根根掰断。
整个过程中,元霍直勾勾地望着李七月的眼睛,企图从她眼里瞧见一丝惧怕,不料那张小脸笑得愈发明媚。
李七月早已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她像是书中描写的反派,抬手,用力拍了拍黑衣人的面颊,用甜腻得让人心慌的语气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哦!”
黑衣人不料眼前少女这般可怕,不仅与元霍相识,甚至能让元霍按照她的意思办事。
此时此刻,他心中悔不当初,却还是强撑着嘴硬道:“我说了你也不会放了我,我又何必告诉你。”
“咯咯!”李七月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笑出声,又在顷刻间戛然,甜甜道:“我当然不会放了你,问题在于,你最后要怎么死。”
“是选择,尝尽痛苦死去,还是一刀毙命。”
尝尽痛苦……
黑衣人呼吸一滞,瞳孔微微震动,内心天人交战。
李七月等了几息,没再继续等下去,起身冲元霍道;“好哥哥,你将他带走处置吧,他知道咱们的关系,交给官府不妥当,死在这里更是会引起贤王殿下的注意。”
四目相对,元霍藏于面具后的眸子溢出几许笑意。
李七月原以为他会嫌弃自己蹬鼻子上脸,不曾想,男子竟是配合地应承道:“好!”
简单的一个字,听不出语气起伏,更叫人读不透他的情绪。
李七月尚来不及诧异,就听得黑衣人惊慌道:“等等!我说,我说!”
闻声,她垂首看向黑衣人。
“骆富义派来保护骆计安的下人中,有一个叫田七的,是他告诉我,骆计安把他们交给贤王调派,就连阿达也不在骆计安身边。”黑衣人言罢,怕对方不信,连忙补充道:“李姑娘……不对,李小姐,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假话。”
“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李七月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年轻男人,眸色凝重异常:“你说你想抓骆公子是图他的钱财,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水城城内以及周遭又有多少想对骆公子不利的人?”
“那可数不过来了,只要知道骆计安身份的,没有人不想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黑衣人抬起头,大雨滂沱,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可他还是尽力看向少女:“骆计安是骆富义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抓到他,比抓到骆富义本人还有用,有骆计安在手,骆富义有求必应。”
“呵!”李七月轻笑一声,讥嘲道:“真是可笑,年纪轻轻,好手好脚的,有那么多条发财路可以走,偏要走绑架勒索这种捷径。”
被踩中痛处,黑衣人面色铁青,愤怒吼道:“你懂什么,你上有元霍为你遮风避雨,下有骆计安这种有钱公子为你出钱出力,自然可以把话说得轻巧。”
“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好手好脚又如何,根本不会有人把你当成人看。”
他表情扭曲,双眸几乎能喷出火来。
兀地,他扭头看向元霍,咧嘴笑得疯癫,破罐子破摔道:“元霍,我没想到啊,连你这么个杀人狂魔都是朝廷养的一条狗。”
“不,不对,我早该想到才对。”
男子的态度瞧着有些奇怪,李七月抬眼,好奇看向元霍,妄图从他那得到解释,不料视线触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双眸子冰冷,幽暗,浮动着地狱深处散发出的煞气,那是李七月不曾见过的阴鸷嗜血。
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元霍抬起手中残棍,从背后刺穿黑衣人心口。
“啪嗒!”
“啪嗒!”
鲜血顺着棍尖滚落,黑衣人维持着扭头的姿势,死不瞑目。
李七月下意识上前一步,慌乱握住元霍持棍的大掌,紧张道:“元霍,你怎么了?”
怎么了?
元霍视线停留在搭于自己手背的小手上,那只手很软,很热,灼得他肌肤发烫。
他不喜欢这种触感,于是将手收回,不料那小手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再度握住他的手。
“元霍!”李七月仰着头,任凭雨水打在脸上,语气有些慌张:“你还好吗?”
隔着雨帘,元霍能在那张小脸上看到毫不掩饰的关切。
真奇怪,她竟然不怕,她竟然一点也不怕。
元霍觉得心脏某个柔软处塌陷,恨不能一把将人搂入怀中,口吐之言却是与之相反的极致冷漠:“松手!”
撂下这句话,他便后悔了,他素来不擅于表达关心,更不擅于被关心,是以那一瞬间,只想远离这份不受控。
如今,话已出口,根本无法收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小手缓缓松开,抽离。
元霍食指动了动,在即将触及少女掌心之际猛然蜷缩。
兀地,他双肩一紧,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错愕地垂下眸子,就见少女捏着他的肩膀,蛮牛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撞着他的胸口,像是要将他顶到树上去。
一旁的张崇明为少女的表现吓到,傻站在原地,上前拦着不是,不上前拦着也不是。
“李七月!”元霍厉喝,斥道:“你发什么疯?”
闻声,李七月抬起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发的什么疯我就发的什么疯!”
四目相对,元霍心中欢喜如一颗破土的杂草,在雨水的滋润下疯长。
他眼睑颤了颤,语调不自觉地放柔几分:“我没发疯,你先把手松开。”
“这样还差不多!”李七月满意地轻哼一声,最后用脑袋撞了对方一下,这才松手拉开二人距离。
元霍一手揉着被撞疼的胸口,藏于面具后的眸子透出几许无奈:“李七月,你是蛮牛吗?”
“你是刺猬吗?”李七月没好气地顶了回去,矮身从黑衣人怀中掏出被夺去的匕首,一脸严肃道:“骆公子方才摔下了山坡,你能帮我把他救上来吗?”
听得“骆公子”三字,元霍眸色一沉,语气随之生了寒意:“你让本尊救骆计安?”
“求你了!”李七月双手合十,一脸诚挚道:“山坡太过陡峭,阿肆又到现在还没追上来,再不下去找骆公子,我担心情况不容乐观。”
方才她本可以和张崇明先下去救人,奈何张崇明被她拽着摔伤了腿,而她身子又太过孱弱,等她爬下去将人救了,还不如等元霍先将黑衣人解决。
她原以为对方不会拒绝自己,谁知对方抬起眼睑,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他的死活,与本尊何干?”
撂下这句话,元霍单手拎起黑衣人尸体,如一阵风消失在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