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李七月睡得很不安稳。
匕首踹在怀中,翻来覆去时在衣襟里来回滚动,不时咯到肋骨。
终于,她忍不住翻身坐起,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走到风口出静静站着。
她总觉得,今日元霍的出现有哪里不太对劲。
李七月自怀中掏出匕首,拔出细细研究,忽然注意到匕首柄内侧上的一个印记。
那里刻着一个凹陷的小小的“元”字,若是用此匕首杀人,尽根没入,凹槽便会蓄满鲜血,再用衣料一按,便能印下一个“元”字。
此物是……反派大boss杀人利器之一——留名。
匕首“留名”,那可是用稀有玄铁锻造出来的,反派大boss竟然送给了她?
李七月震惊于自己的发现,翻来覆去反复研究,匕首从外观瞧着与普通匕首毫无区别,可月光下那小小的“元”字,却是磨灭不去。
怎么回事,匕首“留名”根本不长这样,留名的外壳分明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外壳……是了,外壳是可以换的。
如果这柄匕首换过外壳,是否证明,反派大boss今日前来,并不是出于生气,而是特意来送她防身的武器。
这个认知叫李七月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浑身鸡皮疙瘩倒竖而起。
反派大boss好似,对她十分上心。
李七月合上匕首,一路小跑到村中小河边,临水而照。
水中倒映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脸色苍白虚弱,短发乱糟糟的好似鸡窝。
少女骨相不差,若是养得好,日后必定能成为一个小美人,然,此刻只能算是平庸,甚至于因为剪短了头发,少了女人味,性别模糊难辨。
李七月盯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良久,得出一个结论——反派大boss绝对瞧不上她的姿色。
她心下微微松了口气,随后陷入惆怅。
若反派大boss没有被她的美色所迷,那么,他为什么给她匕首,欣赏她?
他在欣赏她什么?她迄今为止,表现出来的都是正面的形象,他应当没有带她一道兴风作浪的心思吧?
等等……
李七月脑中灵光一闪,惊讶地瞪大眸子。
该不会,反派大boss欣赏的就是她表现出的正面形象吧?
如果这样说的话,反派大boss先前所有不合理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无论是最初救下所有人后放了她一命,还是后来给了她整整一瓶五伤丸,亦或者今天赠她匕首“留名”,反派大boss反馈给她的情绪都是正向的。
李七月慢慢屈膝蹲下,盯着水面发呆。
一个反派角色,欣赏极度正派的行为,这合理吗?可要是这不合理,又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李七月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也绕不过弯来。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反派大boss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她所想那般随意,他似乎,并不将她视作玩具。
李七月看着手中匕首,铁打的匕首鞘,本该是凉的,此刻却是灼得她几乎握不住。
夜风迎面吹拂,穿过发梢,给头皮带来丝丝凉意。
李七月闭上眼,听着虫鸣鸟叫,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一晃,天空泛起鱼肚白。
“七月!”
“七月!”
着急的呼唤声在村中响起,李七月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是沉思得忘了时间。
“爹,我在这!”她嘴上应和着,一路小跑朝父亲迎去。
“你这孩子,怎一大早的跑河边来!”李冬握住女儿手腕,当指尖触及那冰凉肌肤,登时变了脸色:“手怎么这么冷?”
“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李七月轻描淡写道。
闻言,李冬心疼地皱起眉头:“可是压力太大了?”
“不是!”李七月莞尔,面色没有半点变化。
“那是孟柳风那小子欺负你了?”李冬两条眉毛倒竖而起,火光几乎要从眼底喷射而出:“昨儿个他同你说些什么了?”
见父亲猜到孟柳风头上,李七月索性顺水推舟,平静道:“爹,孟柳风此人,心术不正。”
闻言,李冬面色愈发难看。
“您先别急着生气,咱们应当高兴才是!”李七月攥住父亲衣袖,牵着人高高兴兴往家里走:“其实,前儿个我去村中卖米便撞见他了,他也一眼就认出我来,却装作不认识,还表露出厌恶情绪,昨儿个之所以来找我,也无非是觉得被咱们退婚,心里不舒坦罢。”
“臭小子!”李冬咬牙,恨声道:“亏得我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想竟这般下作。”
“更下作的还有呢!”李七月将昨夜与孟柳风的对话捡着能说的同父亲说了,语调很是高兴:“好在,咱们前日把婚事退了。”
李冬本就因山贼一事无比自责,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是难过:“是爹识人不清,若非……”
“爹!”李七月将人按住,正色道:“不是您识人不清,是那伪君子太善于伪装。”
“我同您说这些,就是希望您不要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而不是故意去挖您的伤心事。”
“您看!”李七月展开双臂,在父亲面前转了圈,笑吟吟道:“女儿如今瞧着,可亮眼?”
李冬一个劲地点头,面色复杂难掩。
“以前的女儿是星星,未来只能围在炉灶旁,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泛着黯淡光芒,也许,所有姑娘都这样,可,眼界开阔后,方知世界并非只有闺房和灶房这两片方寸之地。”李七月目光亮晶晶的,用手指向天边升起的太阳:“如今,世俗压向女儿,女儿反倒无需再受世俗约束,我想做太阳,散发着光芒,照亮身边的人,也奔赴向自由。”
朝霞投落在少女身上,映入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辉。
李冬呆呆地看着女儿,诧异、难过、席卷而来,最终叫那双眼中透出的光芒一扫而空。
他能感受到,此刻女儿是明媚的,就好像天边初升的太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富有生机。
“爹!”李七月莞尔,露出明媚笑容:“您觉得我如今的模样,可还行?”
李冬喉头上下滚动,无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