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女并未完全平复情绪,元霍内心自责得不行,他紧紧握住心上人的小手,抬头看向父亲,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敬重:“爹,您唤我来有什么想说的,咱们今日当面都说开吧。”
骆富义看了眼对面眼眶通红的少女,又看了眼唯一的儿子,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由衷道:“霍儿啊,这么些年,是爹对不住你。”
这是元霍回到骆家以来头一回听得父亲唤自己的本名,一时百感交集。
“其实爹早就知道你不是计安,哪怕爹十多年没见过计安,哪怕你声音模仿得再像他,自己的孩子,爹也能认得出来。”骆富义看着长子,眼中有热泪涌动:“都说法门寺的大和尚是最神的,他们会护着你,给你新的身份,是同情我们骆家的遭遇,可我不敢赌呀。”
“你两个弟弟,一个叫皇上的暗卫活活打死,一个在佛门被害,你娘更是在你和熙儿被抓后病倒,抑郁而终,爹身边,就剩下你一个亲人,爹……爹……”
“你说爹自私也好,胆小也罢,爹从来不盼着你这辈子能有大出息,只希望你不再颠沛流离,如世上所有普通人那般,娶妻,生子,平平凡凡安安全全渡过这一生。”
闻言,元霍愕然,怔怔望着父亲。
“你回来这些年,爹一直在逃避,我以为只要躲着,找到神医将你体内蛊虫取出,你就能过上平凡的日子,直到你体内蛊毒提前发作,爹才意识到,逃避终究是没有用的,皇帝他从来不肯放过你,否则,又岂会屠杀法门寺的大和尚呢,法门寺可是天下人眼中的护国寺啊!”说完这番话,骆富义已是老泪纵横:“霍儿,爹知道,这些年有意无意地逼迫你放下仇恨是爹不对,爹同你道歉……”
“爹!”元霍着急打断父亲的话,有些手足无措地僵坐在原地,不知下一步当作何反应。
他习惯了冷漠,如今得知父亲对自己的满腔爱意,有欢喜,亦有惶恐,他怕眼前一切是自己的梦境,他早年的经历,受到的教育,都告诉他,自己不配被爱,更不会有人真心爱着自己。
一个满手无辜者鲜血的杀人魔,便是亲人,也会敬而远之。
见父子两僵持着,李七月起身,拽住一边一只手搭在一处,轻声细语道:“你们慢聊,我先下去了。”
言罢,她快速退出花园。
元霍视线随少女远去,耳畔传来父亲的笑声:“七月丫头是个好姑娘。”
元霍收回目光,看了眼被父亲握住的手,有些不自在道:“七月她的确很好,在李翰文循着母蛊指引找来时,她冒险替我化解了危机,如果不是她,此时我可能已经在牢里了。”
他语气有些急促,似生怕自己的选择得不到认可。
见儿子这副模样,骆富义高兴之余,心中对李翰文又添几许痛恨:“你放心,爹是喜欢七月这个丫头的,绝对没有搞破坏的心思,那周怡君是爹招来膈应贤王的,他小子不是喜欢在女人身上搞事情吗,爹偏不遂了他的愿。”
元霍听出父亲话语里的愤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解释道:“爹,七月并未被山贼玷污,那日我救了她,也护住了她的清白。”
闻言,骆富义先是一喜,继而蹙眉道:“那外头都在传……”
“是她要求的。”元霍薄唇微启,轻声道:“她怕那些被欺凌的女子活不下去,便要求所有人一致对外表示自己失了清白。”
“初时我觉得她傻,拼死救人就算了,还搭上自己的名声,可如今,我才发现我爱惨了她这份傻。”
她聪慧,博爱,却也爱憎分明,她身上有着让人仰视的人性的光辉,如暖阳驱散他心底的阴暗。
“原来如此。”骆富义恍然,由衷道:“这小姑娘不一般啊,能遇见她,是你的福分,也是咱们骆家的福气。”
要不是七月丫头,他与霍儿的关系还不知要僵到何时。
对于父亲的说辞,元霍没有反驳,只是唇角弯起浅浅弧度。
骆富义将儿子坠入爱河的傻样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宽慰。
父子两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没有谁刻意没话找话,气氛也并不尴尬,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松弛。
夜深,李七月方洗漱妥当准备睡下,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戒备抬头,只看到一具移动的人形轮廓,那轮廓熟悉得紧,不是元霍又会是谁。
“你怎来了?”李七月支起身子,有些好笑道:“你这溜门撬锁的技术倒是越发娴熟了。”
元霍没有接话,上前一把将人搂入怀中:“七月,谢谢你!”
男子的嗓音有些许沙哑,许是刚哭过,又许是才经历剧烈的情绪波动。
李七月抬手,反抱住男子宽厚的背脊,轻轻拍了拍。
“七月!”
男子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七月拍抚的动作一顿,轻声应道:“我在。”
“谢谢你!”元霍重复言罢,傻笑道:“我同我爹把话说开了,如果没有你,也许那些误会真的会成为梗在我们之间的死结。”
他们父子关系再僵持几年,哪怕到时候知晓真相,也难以面对面把话说开。
“谢我做什么,我以后可是要嫁给你的,不提前搞好家庭关系,嫁进去得多累呀。”李七月将脑袋靠在男子肩上,闷笑道:“我这是在为自己做打算。”
闻言,元霍舒展眉眼,眼眸深处不见戾气,只有满满的欢喜。
他扶正少女肩膀,认真端详着眼前人,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李七月想看清眼前人,奈何屋里黑漆漆的,她只能瞧见隐约沦落,瞧不见男子眼底变化。
“元霍……”
她唇瓣刚张开,便被严严实实堵住。
炙热的吻裹挟着浓浓的爱意,编织成一道巨网将她包围。
李七月闭上双眼,给予热情回应。
兀地,她为男子一把推开。
四目相对,元霍面上浮起可疑红云,耳朵红得直冒热气:“你……你想做什么?”
“嗯?”李七月眨巴着大眼睛,眸中透出些许茫然:“怎么了?”
元霍一把将少女探入自己衣襟的小手抽出,只觉像是抓住烫手山芋,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你的手!”
李七月恍然,诧异道:“你什么都不打算做啊?”
刹那间,元霍全身血气上涌,就连脖颈都染上烟霞之色:“你……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你可还未及笄。”
“抱歉,一时忘了。”李七月大大方方地将手收回,语气颇为惋惜。
元霍脸更红了,红得能滴出血来。
此时此刻,他有些庆幸现在是夜深,庆幸屋内没点蜡烛,否则他这副窘迫模样被心上人看了去,如何维持自己高深的形象。
不过……
想到心上人方才惋惜的模样,元霍不禁心中暗暗窃喜。
他当是极吸引她的吧,否则怎会叫一个姑娘没了矜持。
正想着,唇瓣再度被热情堵住。
元霍有些慌乱地将人推开,双手抓着少女纤薄的肩膀,严肃道:“你现在知道了还乱来,当心我敲晕你!”
“噗嗤!”李七月喷笑,揶揄道:“元霍,你害羞了!”
“没有的事!”元霍仗着天黑对方看不见自己,红着脸气势十足地否认了。
“可是你脖颈好烫。”李七月双手勾着男子脖颈,面上笑意愈盛:“你别怕,我只是想亲亲你,绝对不会乱来的。”
闻言,元霍好看的眉头皱起,表情很是复杂。
他怎么觉得,她这话听着那般怪,好似他们二人的性别颠倒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