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踏入花园,就见不远处的海棠树下聚着几个小丫鬟,脑袋抵着脑袋围在一处,似乎在说些什么女儿家的私房话。
骆计安正欲绕路回避,忽听得一道绵软的女声传入耳中:“咱们真的要撮合公子与李姑娘?”
撮合?他们当真将心思打到了七月头上?
骆计安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海棠树下。
“那是自然,李姑娘可是公子回府两年多来第一个能近他身的女子。”另一粉衣丫鬟接过话匣,语气有些激动。
“这倒也是。”先前说话的绿衣丫鬟点点头,询问道:“咱们找准时机给李姑娘下药?”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的性子有多倔,上回老爷给公子房里塞了个下过药的姑娘,公子爬房梁上三天三夜不肯下来,就差把自己活活饿死。”穿蓝衣的丫鬟连忙否决,语气中透着难掩的紧张:“这事急不得,咱们得制造机会,让公子与李姑娘多些亲密接触,最好是喜欢上李姑娘。”
“喜欢李姑娘?”绿衣丫鬟音量骤然拔高,叫一左一右两双手捂住口鼻。
“你这么激动作甚,小点声。”蓝衣丫鬟做了个噤声手势,眼中透出几分埋怨。
“我能不激动吗?”绿衣丫鬟跺脚,因为激动,小脸微微泛红:“那李姑娘出身贫苦,还曾被山贼污了身子,让她给公子生子已是她天大的福分,让公子喜欢上她,这不是糟践公子吗。”
“咱家公子可是首富嫡子,喜欢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闹笑话不说,老爷也脸上无光啊!”
骆计安不防府上下人会将李七月说得如此不堪,恍惚之间,他忽然明白了,为何七月会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低,原来,世俗竟是这般不堪,男子用她的遭遇戳她的痛处,女子竟也不放过她。
他心中涌起一股子难言的心疼,比之心疼浓烈的,是愤怒。
骆计安大步行上前,厉声喝道:“闭嘴!”
闻声,三个丫鬟一个激灵,忙不迭屈膝行礼:“公子……”
“跪下!”骆计安拂袖,素来无太大情绪起伏的面上写满愤怒:“谁准许你们在背后嚼七月舌根的?”
“公子!”三个丫鬟齐刷刷跪倒在地,面上惶恐难掩:“奴婢……”
“不必解释,我什么都听见了。”骆计安冷眼看着几人,他们都是父亲安排给他的贴身大丫鬟,只是他不喜女子服侍,也就没将几人放在主院,谁曾想,这几个女子心思竟这般恶毒。
“你们三个,就在这跪着,等明儿个一早,收拾包袱滚回都城。”
“公子!”绿衣丫鬟低呼,浑然不敢相信公子会将自己驱逐:“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一定改正。”
“改正?你们还有得改吗?”骆计安蹙眉,心疼道:“同为女子,七月的遭遇你们没有丝毫心疼,反想着给她下药,让她再度经历曾经的梦魇,你们还是人吗?”
如果不是他今日亲耳听到,他实在无法想象七月平日里都在经历些什么。
“公……公子……”绿衣丫鬟还欲辩解,叫粉衣丫鬟轻轻拽住。
“公子,小蝶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也只是陈述实情罢,并未恶意中伤七月姑娘。”粉衣丫鬟仰着头,恳切道:“您就看在奴婢们尽心服侍您的份上,饶了奴婢们这一回吧。”
“如果这都不算恶意中伤,那在你们心中,还有多少恶毒言辞?”骆计安眉头拧得愈深,心头翻涌的愤怒几欲喷薄而出:“什么叫清白,内心干净善良,便是最大的清白,你们几个高高在上地议论着她,殊不知,自己丑恶的嘴脸比之粪坑里的蛆不遑多让!”
“让你们几个留在本公子身边,才是对本公子最大的糟践,才是骆府最大的笑话。”
言罢,他愤然拂袖,一转身,就见李七月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也不知究竟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骆计安心中一慌,疾步上前,紧张道:“七月,你怎么在这?”
“你前脚方走,阿达后脚就送鞋来了,我担心你找不到他,便寻了上来。”李七月据实答道,眼中含着浅浅笑意。
兀地,她双耳为一双大手捂住。
“你方才什么都没听见,知道吗?”骆计安躬身望着少女,自欺欺人道:“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骆计安。”李七月红唇轻启,平静道:“我都听见了。”
闻言,骆计安捂住少女耳朵的双手微微颤抖,心痛自眼中溢出,刺破李七月最后一道防线。
她知道,她不当喜欢他,他是个和尚,是个食古不化的笨蛋,可她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七月。”骆计安双手垂下,无力地弯下脊梁,认真又笨拙地安抚道:“你不要听他们胡言,佛说,众生平等,若你遭遇那一切后算是不清白,那世间又有几个男子是清白的?”
“噗嗤!”李七月失笑,一双眉眼笑得弯弯,藏住眼底喜欢:“放心,我一直在向前看,过去的事情,我并不在乎。”
“对,都过去了,过去了。”骆计安笨拙应和,双手扶着少女肩膀,将她身子转开,轻声道:“咱们回去吧。”
闻言,李七月回首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个丫鬟,肩膀忽然被一条长臂搂住。
骆计安勾着少女,半搂半抱强势地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过分亲近的肢体动作让李七月十分不自在,可她越动,男子手臂收得越紧,似是生怕她逃脱,生怕她回首。
“骆计安!”李七月轻唤,故意打趣以戳破二人过分亲近的暧昧:“你在紧张些什么,该不会是怕我打她们吧?”
闻声,骆计安没有回应,只是强势地将人带回偏院中。
他不怕她动手打人,那几个丫鬟该打,可是他不希望她难过。
他知道,她要强且坚强,她可以不屑于男子的羞辱,可来自同性的伤害,他不知她能否承受。
他见过她对待同性表现出的近乎神圣的一面,她可以为了维护一个女子的尊严而放下自己的脸面,那份对同性的同理心,坚韧美丽,却也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