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笑声传入耳中,李七月面色不变,呼吸不变,只是垂着眼睑,认真倾听着主仆二人的谈话。
须臾,脚步声远去,她瞅准时机,一骨碌从树上爬下。
双脚落地的一瞬,她快步远离一壶仙后厨。
“咚咚!”
“咚咚!”
“咚咚!”
李七月心脏强力跳动,没有紧张,有的只是愤怒,为钱小鱼一干人等的遭遇,也为元霍平白背负的骂名。
徐桔宁是吧?很好,她一定会让他为自己做过的恶事付出代价。
转过拐角,迎面撞上查探消息回来的骆计安。
李七月没来得及调整情绪,就这么叫自己满脸戾气暴露在男子眼底。
她反应迅速地伸手扯下帷帽上的黑纱,为男子一把撩开。
四目相对,骆计安微微躬身,温柔道:“七月,你怎么了?”
“我这边一会再说,你那边是何种情况?”李七月变脸般恢复平静神情,语调亦是如古井无波,仿佛方才满身戾气的人并不是她。
骆计安看着面前伪装的少女,眉心微微隆起,却是没有急着追问:“人的确在二楼,只有他一人。”
“你快带我过去!”李七月急切道。
闻言,骆计安握住少女肩膀,足尖一点带人来到二楼的飞檐上。
他拿手指向右边第三个敞开的窗户,以唇形道:“那边。”
李七月会意,稍稍压低身子,轻手轻脚地靠近窗户。
她这具身体虽然不会武功和轻功,却因以前训练留下的本能而添了几分灵敏,加之身体小巧轻盈,哪怕踩在瓦片上,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骆计安意外地看着摸到窗边的少女,三两步轻巧跟上。
雅间内,小贼怀中抱着一个包袱,从形状上来看,里面应当装了不少字画。
他翘着二郎腿坐于椅子上,悠哉悠哉磕着瓜子,一派悠闲自在。
只一眼,李七月便觉出不对劲。
小贼昨夜才同他们打过照面,后续,若是她没猜错,当是被暗中保护骆公子的人擒拿了,一个被策反的探子,可能表现得这般轻松自如吗?
如果眼前人不是她昨夜见过的小贼,而是骆公子的人易容假冒的,那么……
李七月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就在这时,雅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只大掌自身后伸来,捂住她的口鼻。
淡淡松香味钻入鼻中,李七月眼睑颤了颤,艰难调整好情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雅间内。
行入雅间的是一个样貌平庸的中年男人,男人蓄着八字胡,眉目含着笑,瞧着竟有几分邻家叔叔的亲切。
“阿旺啊,你等很久了吧。”中年男人在阿旺身边坐下,视线落在那蓝色的包袱上,面上露出可亲笑容:“昨夜你都带回了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忠叔。”小贼阿旺双手递上包袱,陪着笑道:“您看看,这回的东西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绝对能让您满意。”
被唤作“忠叔”的中年男人接过包袱,打开,摊开其中一幅画卷。
瞧见画上落款,他瞳孔紧缩,瞬息将画卷合上,只是眉目间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没再继续查看其它画卷,拍着小贼的肩膀赞许道:“不错不错,你总算带了个有用的回来。”
“那……”阿旺双手对搓着,笑容带着几分讨好:“这回您是否应当多给我一些银子?”
“行,没问题!”忠叔答应得爽快,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阿旺”,和蔼道:“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接下来你只要好好干,赏钱少不得你。”
“谢谢忠叔!”阿旺接过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细细将银票检查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叠好,珍重地揣入怀中。
末了,他抬头看向忙着欣赏画卷的中年男人,恭敬道:“忠叔,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忠叔摆手,头也不抬道:“明儿个还是这个时辰。”
“好嘞!”阿旺应承,捂着怀中银子高高兴兴离去。
见状,骆计安微微凑近身侧少女,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七月,咱们要追上去吗?”
李七月无声摇头,用手指指了指雅间内部。
骆计安会意,悄无声息地挪回原位,竖起耳朵偷听。
阿旺一走,忠叔便迫不及待将手中画卷完全摊开,贪婪地欣赏着画中美景:“妙啊,实在是妙啊,画圣真迹,没想到黄三钱竟然藏有画圣真迹,这一幅画,少说也值五万两银子。”
言罢,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圈,飞速将画卷收好,横卡在椅子下方。
他手颤抖得极其厉害,显然紧张得不像话。
等将画卷卡好了,他手依然在抖,好半响缓不过劲来。
“咚咚!”
“咚!”
雅间顶端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忠叔身子一颤,飞速将包袱绑好,艰难调整好呼吸。
须臾,他缓缓站起,若无其事地朝雅间外行去。
“吱呀!”
房门打开,而后轻轻关上。
李七月瞅准时机,灵巧翻过窗户,三两步来到中年男人坐过的椅子前,一把将画卷从椅子下方抽出,随后翻窗离开现场,前后用时不过短短几息。
骆计安张大眼睛,错愕地看着身前少女,不赞同道:“七月,你怎能……”
“不是偷东西,这叫物归原主!”李七月打断男子的训斥,严肃道:“东西留在他手中,是对画圣的侮辱,再者,咱们这个时候将东西拿走,才能让他们主仆狗咬狗内讧。”
言罢,她不给对方反应时间,着急道:“走吧!”
“……”骆计安扯了扯唇角,内心天人交战。
很快,他心中对少女的信任占了上风,抬手握住少女肩膀,施展轻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七月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两双眼睛正暗暗打量着自己。
“阿武。”阿旺立于阿武身侧,面上挂着诡异笑容,发出与容貌全然不相符的声音:“这个李姑娘,不简单呀。”
“聪明,果断,就是……和元霍走得太近了。”阿武微微拧着眉头,神色颇为严肃:“老爷那边是何种态度?”
“老爷说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李姑娘能近公子的身,无论她是否别有用心,咱们都只消旁观。”男人轻笑一声,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颇为可爱讨喜的面庞:“有人能让公子改变,是好事。”
“那你可知,公子为了她,冲下人发火了,一下赶走了府中大半下人。”阿武侧目看向身边人,神色愈发显得凝重:“阿柒,她对公子的影响太大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再不干预,可就来不及了。”
“没那么严重。”阿柒摆手,笑眯眯道:“我倒觉得,这个姑娘挺不错的。”
“她是不错,三言两语便哄得公子抛下原则,数十万两的古玩字画由着她处置!”阿武阴阳怪气道。
闻言,阿柒笑得愈发灿烂:“照你这么说,这姑娘厉害呀,若是叫老爷知晓,必然心生欢喜。”
“你……”阿武一滞,有些生气道:“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元霍将黄三钱的收藏全部搬走了,如果李七月没得到公子的首肯,她敢叫元霍来吗?”
“阿肆都告诉我了。”阿柒维持着笑脸,显然心情颇佳:“画圣的《青莲图》还是元霍的人借给咱们的,我又岂会不知晓。”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一壶仙二楼敞开的窗子,声音压低几分:“不过话说回来,所有画卷里,只有画圣的《青莲图》一副真迹,如今,那真迹先是被徐家下人私藏,后又为李姑娘盗取,事情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武斜眼看向男子,面上不见太多表情。
“元霍与李姑娘,心意相通。”阿柒抬眼迎上对方打量目光,嬉皮笑脸道:“他这是料定了以《青莲图》的价值,会让同阿旺接头的人动心,更料定了,李姑娘会找盗取。”
说到这,他一手咂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李姑娘会如何处置这幅画。”
“呵!”阿武冷哼一声,不悦道:“你倒是将她想得聪明,她要真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舍弃阿旺行踪去偷一幅画。”
“为了一幅画,给自己埋下大祸患,她就不怕徐桔宁日后找她麻烦?”
如果真的阿旺昨夜没有被阿肆擒拿,今日徐桔宁得了假的字画,必然追根溯源,她昨夜没有易容,要查到她头上,易如反掌。
“她早就发现不对了。”阿柒幽幽道。
闻言,阿武再度看向身边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柒耸肩,笑眯眯道:“我在客栈里的表现,足够让她猜到了。”
“你……”阿武面色大变,一把揪住阿柒的衣领:“你在帮元霍做事?”
“元霍提的要求,我拒绝不得。”阿柒神色坦然,幽幽道:“如果他吩咐的是你,你也拒绝不得,不是吗?”
阿武咬牙,愤愤地将手松开:“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阿柒随意扯了扯凌乱的衣襟,回以明媚笑容:“放心,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