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踏入一壶仙,便夺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那人是谁,墨缘大人对她好似十分客气。”穿着青色细棉布衣裳的男子压低声音冲身侧人问道。
“不知。”被问及的灰衣男子摇头,嘟囔道:“看装扮也不起眼,该不会是什么厉害的江湖人士吧?”
“小兄弟,你想多了,你看她走路的步伐,脚步那么重,瞧着就是一点功夫也不会的。”邻桌的虬髯男高声言罢,兀地意识到自己嗓门过大,连忙捂上嘴压低声音道:“要我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罢。”
饶是他压着嗓子,音量也足以叫一楼所有食客听见。
“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不可能吧?”青衣男子抬头向上看去,小声道:“普通人家的姑娘值得墨缘大人这般客气?”
“或许,是墨缘大人喜欢的姑娘?”
“不可能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对那戴着帷帽的女子分外好奇。
来到四楼琴字号雅间,墨缘抬手,轻轻叩响房门:“爷,李姑娘来了。”
声落,房门被小厮从里面拉开。
“李姑娘,请。”
李七月颔首,在小厮的带领下绕过遮挡视线的屏风,就见李翰文倚坐窗前,悠然欣赏着窗外美景。
“民女见过贤王殿下。”她福身施以一礼,语气很是恭敬。
闻声,李翰文收回目光,温和道:“李姑娘坐吧。”
“谢贤王殿下。”李七月没有推拒,大大方方行至男子对面坐下。
和煦春风自窗口灌入,吹开她遮面的帷帽。
李七月随手取下帷帽放在腿上,双手压着帷帽,唇角勾起浅淡笑容:“不知贤王殿下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见你吗?”李翰文抬眼审视着身前少女,不紧不慢道:“你好似有些紧张。”
“民女的确紧张。”李七月坦然承认,直率道:“毕竟,民女上回好不容易才叫您目光从民女身上挪开,如今时隔不足十日,民女的自由便没了。”
李翰文不料少女这般直接,心下错愕之余,不由兴趣愈浓:“你很怕被本王瞧上?”
“怕!”李七月点头应承,直接了当道:“民女并不希望自己被谁注视着,起码,在自己有能力之前不想被过度关注。”
“您欣赏民女,民女十分感激,但是,民女并不喜欢您欣赏我的方式。”
“呵!”李翰文轻笑,饶有趣味道:“如果你早点这般说,本王对你的兴趣并不会这般浓厚。”
闻言,李七月眼皮跳了下,有些无语道:“以民女当时表现出的那点本事,用这么大的口气同您说话,被当成有妄想症的疯子事小,被您的侍从教训事大。”
“李姑娘!”见少女越发口无遮拦,墨缘忍不住出言提点:“请你注意自己说话的方式。”
“呐!”李七月耸肩:“贤王殿下,您都看到了吧。”
“你……”
“墨缘!”李翰文抬手制止,对眼前人的兴趣愈发浓厚:“李七月,你真的很聪明,本王现在十分好奇,你究竟还有什么本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民女既然不想让您知道,自然不会说。”李七月温声言罢,笑着补充道:“不过,民女希望您不要派人调查民女,因为,民女同骆公子的关系不错,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民女怕是都要与他同进同出。”
“你是在威胁本王?”李翰文倚着窗户,表情似笑非笑。
“民女并非威胁贤王殿下,只是不希望您与骆公子之间太过尴尬。”李七月维持着恭敬神色,真诚道:“民女是个山野出来的野丫头,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有些话,只会直白地表述。”
“呵!”李翰文低笑,好奇道:“李七月,你瞧着可不像个无欲无求,只想守着福星村一亩三分地的。”
她分明不是个甘于现状的,缘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民女说过,民女不喜欢被束缚,而您从一开始对民女释放的态度便是让民女给您当下人。”李七月红唇微启,口无遮拦道:“民女虽然出身卑贱,却心比天高,哪怕流落街头,也不可能卖身去给别人当丫鬟,把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交托于别人的喜怒上。”
言罢,她顿了顿,补充道:“再者,民女对殿下,实在难有好感。”
见少女对自家爷数落个没完,墨缘脸都绿了:“李七月,你……”
“墨缘!”李翰文横了下属一眼,示意他退下,而后看向少女,温和道:“你且说说,这是为何?”
“您初到福星村时,民女并不知晓您的身份,您却是清楚福星村的状况,知晓村民们的遭遇,可是,您对村民们,没有丝毫关切和怜悯。”李七月眉心微蹙,一针见血道:“是,民女去找宋地主借粮时墨缘大人是有帮忙,可民女在借粮时遭受的侮辱,也是真真切切,字字诛心。”
“百姓年年缴纳赋税,是天理,百姓受灾时得到官府的赈灾救助,难道不是情理吗?”
“当时您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商议给赵星儿一家筹米,却丝毫不曾表态对我们的关心,您让民女如何对您有好感?”
“李七月,你可知在你出现前你们村子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吗?”墨缘蹙眉,厉声道:“你们村里的人不但无情地将赵姑娘一家赶出村子,甚至还想对赵姑娘动手,若非我家爷没走远,赵姑娘一家怕是能叫你们村里人打死,她曾经可是你们福星村的大恩人!”
“所以呢?”李七月挑眉,抬眼对上男子目光,气势丝毫不落于下乘:“想要打杀赵星儿的是整个福星村,还是极少部分失了理智的人?这一部分失了理智的人能代表整个村子吗,少部分人犯错,我们福星村就不配得到朝廷的救助,就活该被饿死吗?”
“再者,你可曾想过,那些人为何失了理智,因为他们的女儿被玷污了!你们可曾对那些可怜的父母抱有同理心?这世间有多少女子在失了清白后走向自缢的不归路,对他们而言,女儿失了清白,便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你们让他们如何完完全全保有理智?”
“福星村的村民,九成大字不识一个,一生所求,不过温饱,不过平安,他们没受过教育,你们将自己那套道德标准扣到他们头上,真的合适吗?”
“若你们袒护赵星儿,是心疼她的遭遇,那么我想请问,比起一个被救下,未被玷污的少女,我们三十余个被山贼轮流侵犯的女子难道不是更值得同情吗,还是,因为她是福星?”
墨缘不料少女言辞如此大胆,一时有些哑然。
“墨缘大人,你们既做了偏颇的事,又如何要求别人将你们奉若公正的神明?”李七月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平静,面上却是浮现出当有的愤怒:“因为我们只是普通人,甚至不值得一句关切,一声安慰,不是吗?”
“你们现如今对我的关注,也不过是因为,我从一众人中凸显出来罢,若我没有凸显,你们会对我有分毫上心吗?”
“福星村是一个被山贼践踏,被朝廷放弃的村子,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对这个村子有感情,比起自己攀着高枝往高处飞,我更愿意驮着整个村子慢慢向前爬。”
声落,雅间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