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习习,带着雨后特有的凉爽。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吆喝声不断,酒肉香气与果木香气混杂,享不尽的人间烟火。
“什么?”
一声惊呼响起,很快为嬉闹声淹没。
张崇明握紧手中鸡腿,直勾勾望向坐在对面的“少年”,眼中满是震惊:“你的意思是,昨日那群蒙面人是宋地主的打手?”
“除了宋地主,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李七月轻飘飘道,说话间慢条斯理地吃着卤肉里的花生。
“如果是宋地主,对付你,他有必要派二十个人吗?”张崇明震惊依旧,全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宋地主所为。
“为了……制造意外死亡现场呀。”李七月抬眸,轻笑道:“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哪怕我身边有别人,也逃脱不得,甚至,挣扎不出过多痕迹。”
闻言,张崇明一个激灵,只觉寒意自脚底腾升,瞬间爬满脊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一次大雨,他们应当也去过村里,只是那时我恰好不在,也就逃过一劫。”李七月轻巧言罢,夹了块五花肉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果然,还是肉好吃。”
张崇明看着对面镇静坦然到像个没事人的少女,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七……弟弟,你当真确定?宋地主没有理由杀你呀,得罪过他的人可太多了,一个个杀,他杀得过来吗?”
“所以,这件事一定不简单。”李七月大口吃着肉,一双眸子似笑非笑,透出几分危险:“我身上,必然有足以让他被抄家灭族的证据。”
宋地主这么急着杀她,更加让她确信,福星村被山贼洗劫一事与宋地主脱不了干系。
“……”张崇明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足以被抄家灭族的罪证?宋地主手腕一向狠厉,哪怕坏事做尽,留下的证据也不过鱼肉乡里罢,七月妹妹身上怎就有了足以让宋地主被抄家的罪证。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没!”李七月莞尔,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美食:“先吃饭,一会还有得走呢,我怕你遭不住。”
“我不过是昨日崴了脚罢,今日好得差不多了……”张崇明正欲嘴硬,见少女朝自己看来,瞬间将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低下头,斯斯文文地吃着鸡腿,脑袋飞速转动。
七月妹妹到底做过什么,让宋地主必须杀了她呢?
他目光不住地往少女身上放,忍不住再度出声道:“若你确定是谁,方才贤王殿下入骆府,你为何要离去?咱们应当告官才是。”
“先吃饭!”李七月敲了敲碗,表情颇为严肃:“吃完了还有正事要办,有什么话咱们路上说。”
闻言,张崇明嚅了嚅唇,默默将满肚子疑惑咽了回去,含糊吐出一个“好”字便埋头吃饭。
李七月饿了足足一天,是以点了不少肉,一顿饭便花去足足一钱银子。
吃饱喝足,她豪气地拍拍肚皮,在张崇明震惊的目光中掐着嗓子高声道:“走吧,大哥!”
“哦,好!”张崇明十分没气势地应了声,起身跟上少女步伐。
出了小酒馆,李七月大喇喇地迈着横步,流里流气地哼着小曲,自然地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有人因为“少年”容颜过于稚气侧目多看了几眼,当瞧见那与男儿无异的举动,便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李七月脸上只化了修容,头戴抹额,咋一瞧,是个姑娘,可配合着举止与一头短发,便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市井小子。
张崇明跟在她身边,还真有几分兄弟相。
走了一路,到了人流稀少的小巷,李七月主动开口道:“知道我为何不告官吗?”
张崇明摇头,将“困惑”写在脸上。
“因为告官意味着,宋地主会入狱。”李七月轻飘飘道。
如果宋地主入狱,那么,山贼一案的线索就彻底断了,再无追查出真相的可能。
闻言,张崇明步伐一顿,旋即加快速度跟上,压低声音道:“宋地主入狱,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再者,就算你不告官,这件事骆公子和阿肆也会如实交代,根本瞒不住。”
“阿肆不会说,至于骆公子,他十有八九也不会说,在不扯谎的前提下,直接保持沉默。”李七月冷静分析道。
“为什么?”张崇明糊涂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向来满意的头脑很是钝笨,全然不够用。
“你没看出来吗?”李七月抬起眼睑,镇静道:“他杀了那二十号人,并处理了尸体。”
“什么?”张崇明愕然,一手挡住少女去路,声音压低到极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二十条人命,这可不是件小事。”
“大哥,他不是普通车夫,他是训练有素的护卫,专门保护骆公子的。”李七月正色,严肃道:“从骆公子被黑衣人抓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会下杀手,可是他却说,那群人跑了,全都跑了,你不觉得这不现实吗?”
“他……”张崇明蹙眉,脑子转不过弯来:“你说得是有道理,可我跟他回到马车边上时,一具尸体都没有,他总不能杀人后先将尸体处理了,再去追黑衣人吧,这不符合常理。”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李七月肯定男子的猜想,随后给出自己的推断:“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些人没有死,他会在寻觅无果后提出先回城里吗?就算要先回城里找帮手,也是你去,他必须留在山中搜寻,避免我和骆公子撞上那二十人,更别提在他看来,山中还有抓走骆公子的黑衣人……”
说到这,她忽然顿住,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诞生,顷刻间,鸡皮疙瘩爬满手臂。
“你这话说得在理。”张崇明点头附和,面上愁容难掩:“可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怪怪的?何止是怪怪的,简直是要命!
李七月咬紧牙关,深吸几口气,这才叫自己的心情平复。
如果她没有猜错,阿肆应当是元霍的人,他知道元霍的存在,所以才会在杀完人后不紧不慢地处理尸体,因为他确信,骆计安不会有事。
确信骆计安不会有事,这是否意味着,元霍与骆计安背后其实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骆首富说的元霍与骆计安之间只能活一人,是真的只能活一人,还是放给别人看的烟雾弹?
不,不当是烟雾弹,元霍亲口认证过,骆计安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她。
莫非,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因缘,让元霍必须保着骆计安的性命。
如果是这样,一切倒是能说得通。
阿肆不一定是元霍的人,但他一定知道元霍的存在,并且,骆首富与元霍暗中有协议,元霍关键时刻出手保骆计安一命,作为交换条件,骆首富的人代为隐匿元霍的行踪。
正因如此,元霍才会时常出没在骆计安所在的城镇。
正因如此,昨日阿肆才会把二十人杀了个片甲不留,但凡活着一人,骆公子被黑衣人劫持的事情就会被捅出,留下一团疑团引起贤王殿下的注意。
正因如此,昨日阿肆才会大胆离去,他知道,山里很安全,那二十人被他杀了,而黑衣人,也死在了元霍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