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肩行在狭小的巷子里,骆计安不时侧目,看向身侧少女,欲言又止。
“我方才同阿达所言,是吓唬他的,并没有食言之意。”李七月适时出声,解释道:“我确信阿肆会松口,就算他不松口,拖条小尾巴我也得与你一道出行。”
闻言,骆计安舒展眉梢,温和道:“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阿肆才是负责管事的那一个?”
“你忘了前夜咱两被困山中了吗?”李七月挑眉,轻笑道:“阿肆武功高强,说明他就不是一个普通车夫,相较之下,阿达拳脚功夫不行,看人的能力也一般,比之他这个贴身小厮,阿肆更像是骆老爷给你安排的一份照顾和保障。”
“七月,你真的很聪明。”骆计安由衷赞许道,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张崇明从那份欣赏中瞧出些许微妙,定睛细看,却是一片清明。
他微微拧起眉头,下意识去看少女的表情,少女神色亦是平静自然,没有丝毫异样。
这个坦荡,那个也坦荡,似乎,那个眼神是他想多了,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个人心中不坦荡罢。
张崇明将这份微妙归结于自己太紧张了,因为妹妹小花喜欢骆公子,他便生怕骆公子对别的女子动心思,更害怕七月妹妹也动了心思,和小花因为男人反目。
三人各怀心思,漫无目的地走在小道上。
更鼓声传来,炊烟升起,弥散在毛毛细雨中。
沉睡一夜的水城在此刻彻底苏醒,谈话声,嬉笑声,孩子的哭闹声,自各个院中传来,交织在一处。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油纸伞上,迸溅起细碎水花。
骆计安眼角余光看向身侧少女,她高高昂着头颅,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心中早已有了方向。
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没有多做询问,就这么跟着她的步调。
一日之计在于晨,在一个家庭中,早晨是最鲜活最富有生命力的,一家人围坐一团,毫无禁忌地畅谈前一天发生的趣事,以及邻里之间的八卦。
李七月一面走一面听墙角,遇上有价值的信息便驻足停留。
初时骆计安没发现少女在做些什么,待发现不对之处,登时面色大变。
他张口意欲制止,口鼻被一把捂住。
“嘘!”李七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透出几分警告意味。
骆计安不防少女会瞪自己,眉头皱了皱,强压下心中的道德谴责感,焦躁不安地顿在原地。
墙角那端,谈论还在继续。
“夫君,你还记得黄老爷曾经置办在城西的别苑吗?”
“怎么了,那别苑黄老爷不是早就转手了吗。”
“嗐,你不知道,昨儿个我回来,发现那别苑里有人,怕是进贼了。”
“进贼?你眼花了吧,那别苑都多久没人住了,就算真进贼,也只会空手而归。”
“我可是看到那人出来时怀里揣着东西,好大一个包袱,要不,咱们晚上也去看看?”
“你这婆娘想钱想疯了吧,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重罪。”
“哎哟,这不是没人住吗,进去看看又不吃亏,万一真有好东西呢?”
“不行不行,那可是偷东西,犯法的,绝对不行。”
“里面真要有东西,就算咱们不偷,也会被别人偷去,与其叫银子落在坏人手里,还不如咱们自己拿着。”
“这……行吧……咱们几时去?”
听过完整对话,李七月没有松开捂着骆计安口鼻的手,而是强迫对方弯着身子,随自己离开现场。
毛毛细雨随春风倾斜,打在少女衣裳上,骆计安艰难地折着腰,手中油纸伞倾斜,为少女遮蔽风雨。
行至僻静处,李七月这才将人松开,先发制人道:“不许站在道德层面谴责我。”
骆计安一噎,轻声道:“七月,我没想谴责你,只是,君子……”
“停!”李七月抬手打住,一脸严肃道:“咱们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骆计安被迫将没说完的话咽回腹中,好脾气地顺着少女的话道:“那夫妻二人打算私闯民宅偷窃。”
“对呀,私闯民宅偷窃,这可是犯法的事情,如果咱们方才没有偷听,就发现不了此事,是不是这个理?”李七月言罢,不待对方接话又道:“骆计安,我可没有狡辩,更没有说歪理,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只要不是涉及重要事件的,我都不会偷听。”
“我又不是那种闲着去听人墙角的人,这不是非常事件,非常手段吗?”
“什么非常事件?”骆计安温和询问道。
“了解水城如今的风向,暗中帮助贤王殿下平定水城,算不算非常事件?”李七月仰着脖颈看向男子,目光坦坦荡荡:“我不想成为贤王殿下的下属,但我真心希望水城能尽快回归平静。”
四目相对,骆计安眉目舒展,温柔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见男子如此轻易便接受自己听墙角的行为,李七月咧嘴,高兴道:“走吧,行动起来。”
“做什么?”张崇明出言问道。
“咱们现在就在城西,自然是从一众空置的院子里找出黄老爷曾经置办的院子。”李七月说着,小手一挥,迈着大步往小巷子里钻。
她心中十分清楚黄老爷当初为外室置办的别苑位于何处,只是,开了上帝视角这种外挂,总得装一装样子才是。
“弟弟,你这是准备抓个人赃并获吗?”张崇明加快几步跟上,轻声提醒道:“若是咱们亲自去蹲守,最后还是会与贤王殿下产生接触。”
“不,我打算先去看看情况。”李七月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带着两人在城西打转,从城西的东头一路走到西头,全方位无死角地排查,最后可以确定,城西一共有二十三间院子无人居住,这二十三间院子中,五间破破烂烂,可以直接排除,十间规模太小,可以排除,三间位于贫困区,排除,如此一来,只有五间合乎标准。
李七月不急着推论,而是询问道:“你们觉得,哪间院子的可能性最大?”
“位于城西东北方的大院子。”张崇明不假思索道。
“城西东南方向,玉洁巷。”骆计安温声答道。
闻言,李七月意外地看向骆计安:“何以见得?”
见少女这般反应,张崇明登时反应过来,骆公子答对了。
他偏头看向男子,目光谦逊,等待对方为自己解惑。
“中部的院子太过密集,周边居住的人家人丁兴旺,少则七八口,多则二十余口,如果是我初次偷窃,绝对不敢挑选这样的人家。”骆计安言罢,顿了顿,补充道:“西南方的院子,明显久无人居,前后门锁都落了蜘蛛网,如果那位妇人昨夜遇到的人是翻墙进出的,那么她可以断定那人是贼。”
“至于东北方的两间院子,一间明显有人频繁打扫,一间太过豪华。”
“为什么太过豪华就要排除呢?”张崇明适时出言,好奇询问道:“以黄三钱的身家,置办院子,自然要置办好的。”
“如果那间院子是黄三钱曾经置办过的院子,那么,将它买下并闲置的人势必也是有钱老爷。”骆计安薄唇微启,平静分析道:“一个有钱的老爷,一个没被睿王殿下调查,名下府邸没被查封的老爷,普通百姓敢开罪吗?”
闻言,张崇明一拍大腿,恍然道:“是这个理不假,骆公子,还是你聪明啊!”
他只想到黄三钱是个张扬跋扈,喜欢铺张炫耀的,却忘了倒过来分析。
不过……
“玉洁巷那间院子只有两进两出,会不会小了点?”
黄三钱置办一间那么小的院子,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黄老爷好色。”李七月出言点醒道。
张崇明领悟能力强,当下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那是他置办给外室住的院子?”
“我是这么猜想的。”李七月莞尔,淡淡道:“至于真相究竟如何,需要咱们亲自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