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颠簸劳碌,加上身子本就孱弱,李七月成功睡过头了。
醒来时,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纸铺撒一地。
李七月有些恍惚,随后想起自己同岳骞的约定,连忙翻身坐起,手脚麻利地穿戴衣裳:“遭了遭了,怕是要迟到了。”
她与岳骞约好了今日午时见,现在已经巳时六刻,还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穿好衣裳,李七月一把拉开房门,直奔后院而去。
见状,侍立门外的丫鬟连忙跟上:“李姑娘,您这是要出去吗,早饭已经准备妥当了,您先吃口。”
“不必!”李七月抬手拒绝,行到后院给自己打了桶井水,就地洗漱。
眼看少女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洗漱,小丫鬟震惊了,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瞪出来。
她……她就不怕被男子看到,损了自己的名声吗?
李七月不知小丫鬟心中所想,便是知晓,她也浑不在意。
蹲在地上洗漱算什么有毁形象,以前她们拉练,满身污泥,七八天不能洗澡的情况她都遭遇过。
简单洗漱过后,李七月戴上帷帽,自然地从骆府后门钻进小巷里。
一壶仙距骆府颇远,正常走路,需得一刻多钟,而她方才洗漱已经耽误了一盏茶的功夫,故而此刻只能跑着往一壶仙赶。
春风吹过,掀起帷帽一角,李七月慌忙抬手压下,放慢脚步,故作从容行入一壶仙中。
“客官,里面请!”小二热情迎上前,不等出声招呼,便叫一把带鞘的佩刀隔到一旁。
李七月顺着刀鞘方向看去,才发现岳骞就坐在门边。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冲小二询问道:“午时了?”
“我提前到了半刻钟。”岳骞接话道。
闻言,李七月大步上前,一撩衣袍在男子对面坐下:“官差大人怎来得这般早?”
“想来就来了,倒是李姑娘,为何掐着嗓子说话?”岳骞蹙眉,示意少女取下帷帽。
李七月没有照做,淡淡道:“既然大人来了,咱两昨日的赌局,是否该揭晓答案了?”
岳骞没有说话,抬手招来小二:“给这位姑娘来一杯春茶,李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正好现在是用午饭的时辰,这顿我请。”
闻言,李七月掩于黑纱后的眸子浮出点点笑意,从善如流道:“我的确有些饿了,不过,在大堂吃饭不太方便,咱们去二楼雅座吃吧。”
“好!”岳骞一口应承,起身朝楼上行去。
李七月迈着小步缓缓跟在后头,行走间觉得似有人在看自己,眼角余光瞥去,就见徐桔宁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所在方向。
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入座走廊尽头的雅座,李七月没有点菜,而是将选择权交给对方:“我不曾在一壶仙用膳过,还是官差大人看着点吧。”
“好!”岳骞依旧应得爽快,冲小二吩咐道:“一只烧花鸭,一条松鼠鱼,一碟红烧肉,再煮两颗鸡蛋。”
“得勒,岳大人请稍等。”小二颔首,掀开阻隔外界视线的布帘快步退了出去。
没了第三人在场,李七月这才脱去帷帽放在膝上。
“我看姑娘方才来得匆匆,可是有正事要忙?”岳骞抬手给少女倒了杯热茶,态度比之昨夜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七月双手接过热茶,小口押了口,温和道:“我一介民女,哪有什么事情可忙的,只是昨日来回于水城与福星村之间,太累了,一时睡过头,又怕误了同官差大人您约定的时辰,一路跑着来的。”
“李姑娘一介女流,为福星村筹谋,不容易呀。”岳骞言罢,给自己斟了杯茶:“我敬姑娘一杯。”
“官差大人客气了。”李七月举杯,杯沿低男子些许,轻轻碰了上去。
岳骞将这一小细节看在眼里,不免有些讶异。
他对眼前人的第一印象,奸猾,狡诈,阴阳怪气,小人得志,可今天的她,似乎换了个人,守时懂礼,倒叫他有些摸不清对方的路数。
只是,对方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什么也不问,他却是不能一句话也不说。
“李姑娘!”岳骞轻唤,试探道:“你与贤王殿下很熟?”
“不相熟。”李七月矢口否认。
“姑娘拿我玩笑呢?”岳骞失笑,语气中透着满满自信:“若是不相熟,你缘何那般了解贤王殿下?”
闻言,李七月不由笑了:“看来,你我之间打的赌,我赢了。”
“姑娘的确赢了,不过,借助外力,赢得未免不光彩。”岳骞到底在府衙里当捕头当惯了,几句好话说完,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语气中透出不自觉的傲慢。
“官差大人若是觉得小女子赢得不光彩,可以去问问贤王殿下,他对你,总是不至于说谎的。”李七月唇角勾起浅淡弧度,不疾不徐道:“再者,那两间房里的陷阱,只有你们做过的人知晓,除非你们之中有人告密,否则,我如何提前得知,又如何与贤王殿下通气?”
岳骞被堵得一噎,无语凝噎。
要说他也不是真怀疑贤王殿下与一个小小村姑通气,只是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如何揣测出的殿下心思。
很快,他稳定心神,质问道:“你既不知,缘何带贤王殿下去看居所,缘何将我往房间里推,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李七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在男子震惊的目光中润了润嗓子,不紧不慢道:“我只说贤王殿下没有告知我这一切,没说我不曾猜到。”
“猜到?”岳骞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一个小村姑,能猜到这些,你当我是傻子吗?”
“大人是不是傻子,民女不知,民女只知晓,水城内外无人不知水城官吏霸道,横行乡里。”李七月语气淡淡,说话间抬手打断男子插话意图:“官差大人,您可千万别说您不曾参与其中,您要真一尘不染,府衙早就容不下您了。”
“或许您没有受贿,但您对受贿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您没有欺凌弱小,但您对欺凌弱小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于,对您而言,欺负自己下面的捕快,算不得欺凌弱小,不过是内部间的竞争罢,就如同昨日,你们选择抱团,想要在日后的相处中将我们排挤出去。”
小心思被戳中,岳骞微张的嘴缓缓闭上。
“你们会担心,会排斥我们,很正常,我虽然不喜欢,却也能理解,你们不过是担心自己被贤王殿下清理出去罢。”李七月悠悠言罢,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当即不再言语,端起茶杯小口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