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小兄弟!”中年男人横在“少年”身前,两条杂乱的眉毛拧在一处,严肃道:“你是来我们铺子找麻烦的吧?”
“掌柜的说的什么话?”李七月仰头直视中年男人,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我若是真找您麻烦,又何须当面提醒,直接去找那些买你家布匹的百姓不就得了?”
末了,不待对方回答她又道:“指出布匹问题,只是好意给您提个醒,一旦事情闹大,就难处理了。”
“至于讲价,乃是因为,这匹布只值这个价罢,您若是愿意卖,我便买,您若是不愿意卖,我便不买。”
听得“少年”所言,掌柜的拧在一处的眉毛微微松开。
他看了一眼货架上的麻灰色布匹,又看了一眼身前面色苍白的少年,有些不确定道:“小兄弟给自己买的?”
“是!”李七月点头应道。
“这颜色不适合你。”掌柜的说着,自货架上抽出一匹烟色的布匹:“你看看这个?”
李七月垂眸看去,手背肤色在布匹的映衬下白了几分,倒是颇为合适。
很快,她收回目光,从容不迫道:“我不求最合适,只求最便宜。”
“小兄弟当真是个实在人。”掌柜的笑,颇为豪爽道:“这匹烟色的布匹,我也算你十二个铜板一尺,前提是,你得将麻灰色的布匹一整匹买下。”
“好!”李七月爽快应道。
见“少年”如此痛快,掌柜的面上笑意深了几分。
他让小二的算清楚麻灰色布匹的长度,又亲自动手帮着截下足够制作一身衣裳的烟色布料。
等料子包好,他双手递上:“一共二十八尺,共计三钱又三十六个铜板,我给你抹个零,给我三钱三就是。”
“多谢掌柜的。”李七月颔首,接过布匹痛快付账。
待少年离去,小二凑上前,不解道:“掌柜的,您为什么将布料卖给他这般便宜?”
十二铜板一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价格。
“人家小兄弟好心给咱们指出问题,再说了,那匹布在货架上陈的都快积灰了,每日弹灰都嫌麻烦。”掌柜的言罢,不赞成地摇摇头:“我早就劝过老爷了,如今可倒好,叫人一眼看出问题,布匹必须得重染。”
李七月抱着布匹走在街上,有些心不在焉。
布庄染料问题在原著中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剧情,是以她出手干预了,目的嘛,自然是卖对方一个好。
水城奸商遍地走,十个商贾七八个黑心肝的,如布庄胡老爷那般贪小便宜的,已经算是少有的好,与之结交,日后不定能用得上。
行至城门处,李七月花十五个铜板包了一辆牛车,让其去福星村附近的小山头。
三个时辰的路,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走不得,只是为了避免身份暴露,该走的路程,还是得走的。
小山头坐落于福星村与张家村之间,距离两个村子各七里路,李七月下了牛车,掏了钱,抱着东西就往张家村方向走。
等牛车远去,消失在小路尽头,她这才调转方向,向着福星村行去。
下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融得让人发困。
李七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山路上,心中琢磨着,村里得买牛,有了牛车,她办事才能方便起来,否则日日这么走着,时间都花在赶路上了,正事办不了几件。
她不知,她离开村子这一日,村中已然闹得天翻地覆。
钱婶子被剁了一根尾指,钱大牛一家哪里肯罢休,撒泼打滚哭腔抢地,又是要砸李家,又是要打李冬,到最后,更是扬言要把李七月送进监狱里吃牢饭。
钱家人闹得实在太凶,眼看就要把人伤到了,王里长一咬牙,一跺脚,让人把钱家人先绑起来,等李七月回来再想办法解决。
然,他忘了陈方方夫妻的存在,当地窖打开,露出陈方方夫妻的面孔,陈家几个儿子炸毛了。
于是乎,钱、陈两家十余口人全都被塞进了地窖里。
李七月提着满满的收获回到村子,没等走回家中,便叫闻讯而来的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七月!”
一双双眼睛看着身形消瘦的少女,以及她手中物件,表情颇为古怪。
有人关心她的伤势,亦有人好奇,她手头上那么多的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
李七月轻喘了口气,疲惫道:“怎么了?”
“钱大牛家,还有陈方方家,昨儿个闹事了,现在被关在地窖里,久等你回来处理呢。”人群中有人出声道。
闻言,李七月抬手抹了把汗,轻声道:“等我将东西放好先。”
言罢,她越过众人朝家中行去。
“七月看起来好憔悴呀。”
“可不得憔悴吗,昨儿个她都吐血了!”
“你说她手上提那么多东西,可是昨天带她走的那位公子送的?她这是交好运了?”
“想什么呢你,现在关键是人,你盯着那些东西做甚?”
“嗐,我就说说,随便说说。”男人摆摆手,眼睛不住地往李家望去。
李七月提着大包小包行入家中,一只脚才跨过家门,手中什物便被尽数接了去。
“你可算回来了。”李冬将东西随意往破木桌上一摆,紧张道:“我听村里人说你吐血了,到底怎么一回事?昨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你现在身子骨可撑得住?”
“爹,您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感受着亲情的温暖,李七月忍不住发笑,语调也随之软和:“您放心吧,没什么大碍。”
“什么叫没什么大碍!”李冬横眉竖目,生气道:“都吐血了,就不能同爹说句实话?”
“跑太快跑的,真没大碍。”李七月言罢,转移话题道:“对了,爹,小鱼姐呢,她可回来了?”
“回来了,现在人在小花家住,小花帮着照顾。”李冬说着,面上添了几许严肃:“你说你也真是,好端端的管人家的家事做什么……”
话音未落,见女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李冬又把责备的话咽回腹中:“七月,爹不是责备你,只是小鱼是钱家的孩子,钱家人要卖了她,你能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剁人手指是多大的罪,你这孩子怎这般不清醒呢?事情终归是你拦不得的。”
“爹!”李七月蹙眉,轻声道:“您以为我想动手吗,我要是不动手,去晚一步,小鱼姐就死了。”
“我与小鱼姐有着同样的经历,是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钱婶子那么做给她造成的伤害,人命关天啊,我做不到坐视不理。”
“那……”李冬唇瓣蠕动,干巴巴道:“你也不能什么事都管啊,你得为自己做考虑,得为爹做考虑,你知不知道爹昨日差点被你吓死!”
险些被钱家人围殴倒是其次,最让他无法承受的便是女儿吐血的消息。
女儿两度从鬼门关里爬回来,“吐血”二字,他光是听着就头皮发麻,他怕呀!
“爹,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不管,谁来管呢?”李七月眉头拧得愈深,真挚道:“女儿也不想让您为我劳心伤神,可换做您,明明有办法,您会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人命陨落吗?”
闻言,李冬瞬息语凝。
“如果我不去救小鱼姐,她就死了。”提及昨日惊险一幕,李七月尤心有余悸。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平复情绪,哑声道:“爹,善是您教我的,不是吗?”
“我以为,您会为您女儿优秀的表现所感到骄傲。”
“我……”李冬扯了扯唇角,喉头发不出声音。
片刻,他摆摆手,无力道:“你先将钱家的事情解决吧,若你能解决这个麻烦,日后你想做些什么,爹都不再数落你。”
“爹,您真好!”李七月一把抱住父亲,而后松开,快步朝王里长家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