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前后脚行回赌坊,李七月慢慢悠悠转了圈,来到赌坊内最大的台子前。
这个大台子只能押银子,最低投注一钱,要投注铜板的,只能去边上待着。
李七月向下压了压帷帽,遮住大半张脸,随手将一两银子丢在桌上。
与此同时,刀疤男挤到她身边,投注了与她相反的点数。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唱声响起,刺激着赌坊内一众赌鬼的神经。
骰盅一次次摇晃,一次次打开,两边呼喊声一片。
很快,赌坊的人注意到了刀疤男这个“上头”的赌鬼。
几人对了一个眼色,准备下钩子钓大鱼。
刀疤男十分配合,在身边人细微的动作指示下做出相应反应。
短短半个时辰,刀疤男将身上的五十两银子输了个干净不说,还把佩剑押到了赌桌上。
与此同时,赌坊的人发现,刀疤男身边的小个子不声不响地赢了五十几两银子。
小个子头戴帷帽,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柔弱相,身子瘦弱得好似风一吹就倒。
两个人退出赌桌,交头接耳商榷一番,决定不管小个子,先宰了刀疤男这只肥羊再说,等把刀疤男的骨髓啃干净了,再将小个子的皮扒了。
黄爷的赌坊,没点权势,还敢来赢钱?
要知道,赌坊里的规矩就是,进来十个赌博的,十一个倒在赌桌上。
李七月洞察力敏锐,自然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她接过刚赢到的银子揣入怀中,动作间轻轻肘了身边人一下。
刀疤男会意,脸红脖子粗道:“爷还有钱,先借爷一百两银子,一会爷回客栈便取来还。”
听得对方一开口便是一百两,骰子手面露难色:“这位爷,一次性借一百两银子,实在太多了。”
“怎的,你担心老子还不上?”刀疤男一拍压在赌桌上的佩剑,扯着嗓门道:“老子是剑宗的人,像这样的好剑,老子手里一抓一大把,你们要是不信,就跟老子去客栈里瞧瞧。”
“这位大兄弟!”李七月出声,好言劝道:“我看你是输上头了,还是先出去吹吹风吧,不定风一吹,人就冷静了。”
闻言,骰子手登时打消让刀疤男带人回客栈取剑的心思,不等刀疤男回应便抢先开口道:“爷既这般说了,我们自然借,只是,借条需得当场签上。”
“没问题!”刀疤男大手一挥,豪爽地在借条上按下指印。
签过借条,赌桌再度闹腾起来。
刀疤男显然是输红了眼,一砸便是十两银子,引得众人纷纷往相反的点数买。
李七月犹豫须臾,花十两银子跟注刀疤男。
桌面上几方银子数量差距不大,照理来说算不出究竟哪方会胜,不当跟注这般多,但,她想要赌一把。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接下来,赌场会让刀疤男连赢数把,制造手气旺盛的假象,同时收割那些买相反点数的“韭菜”。
等众人发现刀疤男手气旺盛开始跟投,便会迎来下一波收割,而她如今,赌的就是赌坊舍得放血,愿意让她赢这一笔。
骰盅摇动,声音“咚咚”作响。
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骰盅,狂热地喊着点数,唯有李七月垂着眼睑,暗暗思考下一步当如何投注。
是连续跟投,吞下这一大笔,还是放长线钓大鱼,稳中求胜。
思付间,骰盅打开,三五六,十四点大。
在场,只有李七月和刀疤男投注正确。
李七月明显感觉到,有几道不友善的目光投落在身上,她神色放松,若无其事地开始下一场投注。
这一回,她依旧选择跟注,毫无意外的,又是赢。
如此连赢五把,众人注意到了那瘦小少年的存在。
“小兄弟,你手气不错啊!”有人冲李七月吹了个口哨,好奇道:“下一把,你准备买大买小?”
刀疤男亦看向少年,眼神中透着自己未曾觉察的崇拜。
这个小兄弟,当真是神了,好像开了天眼似的,想输就输,想赢就赢,不知道还以为赌坊是他家开的呢。
“我呀……”李七月拖长尾调,眼角余光瞥见墨缘的身影,当即变了脸色。
她将帷帽压低几分,唇角勾起一抹急不可查的笑意:“我准备,见好就收。”
言罢,她转身朝赌坊外行去。
见状,几个赌坊的打手连忙跟上。
没等刀疤男反应过来,就见那几个打手为涌入赌坊的人拦住。
“赌场里的所有人,分成两边站好,前来赌钱的站在左边,赌坊内部人站右边。”
“敢来爷这砸场子,不知死活!”狂妄的呼喝响起,之后便是拳脚交接的声音。
听得赌坊内传来的动响,李七月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闪身钻入巷子里。
兀地,她肩头一重。
墨缘上下打量着那熟悉的背影,眼中透出几许难以置信:“李姑娘?”
闻言,李七月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你大爷的,乔装打扮这么好认的吗?怎么是个人都能扒她马甲?
打斗声源源不断自赌坊内传来,李七月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这位大人,您有公务在身,莫不是在您眼里看来,扒我马甲比办公务重要?
李七月心中万马奔腾,正琢磨着当如何应付,身后再度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慕容兄?”
叶子俊?
李七月身子一僵,眼底浮现一丝懊恼。
好家伙,又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很快,她脑子转过弯来,低头,矮身,闪电般朝声源处撞去,可怜兮兮地拽住男子衣袖,脑袋埋在其肩后,用天真无邪的少年音道:“叶兄,我好害怕,这人……这人……他忽然按着我的肩膀,怕是想要抢我的银子,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闻言,叶子俊俊美的面庞上闪过一抹复杂。
合着,她今日又准备拿他来当挡箭牌呢?
叶子俊看了一眼斜前方的陌生男人,稍稍侧首,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我帮了你,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七月抬起眼睑,透过皂纱望向男子,眼眸中不见半分恐惧,平静如古井。
“你可以选择不帮我。”
少女语调悠悠,情绪难辨,甚至于某一瞬间,叶子俊觉得,对方在威胁自己。
她遇上麻烦需要自己帮忙解决,竟然还用的威胁口吻?
叶子俊有些好笑,正欲吓唬对方,却见少女直起腰杆,意欲从他身后行出。
他动作比脑子快一步将人按住,春风幽幽,吹起皂纱一角,露出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
叶子俊心跳漏了半拍,霸气地反手将人护在身后,抬首冲身前男人呵斥道:“你想做什么?”
“公子误会了。”墨缘拱手,狐疑地望向男子身后,偏生那人实在太矮,被遮了个严实。
须臾,他放弃挣扎,诚挚道:“我只是觉得这位公子生得像我一位旧识。”
言罢,他冲男子身后人儿作揖行以一礼:“慕容公子,实在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