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烛火亮起,将水城按照贫富界限割裂出明暗两个不同的世界。
李七月依旧留在骆府休息,此刻她正坐于偏院树下,吹着轻柔的晚风,支着下巴进入无我冥想状态。
她重新梳理与骆计安和元霍的相遇相处过程,为自己与二人,同时也为二人间搭建关系链,分析行为逻辑。
很早之前,她便将元霍与骆计安画上等号,最终为一颗泪痣磨灭这份猜想,如今想来,若元霍就是骆计安,那他必然会易容术,作为一个会易容术的高人,点颗泪痣算什么,面貌精神都能改变。
李七月严谨地将穿越后的遭遇梳理了两遍,越是梳理,心中怀疑愈深,甚至于,她认为,她带骆计安回福星村当日丢在她门口的小野猪,是元霍安排好的,目的在于,营造他和骆计安共同出现的假象,借以打消她心中的怀疑,同时借野猪身上伤痕引出他与骆计安水火不容的关系,顺带试探他对她的态度。
思及此,李七月微微拧起眉头,轻吁一口浊气。
元霍还真是喜欢试探她,他就这般没安全感,这般难以信任人?
他究竟,曾经经历了些什么?
如果只是从原著的描写中来做人物画像,他显然是个可怕的反社会人格,杀人狂魔,但,她亲自同他接触过,比起他身上的浓烈的煞气和血腥气,吸引她的反而是他由内而外竖起的刺。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把刺放下,学会信任与沟通呢?
李七月没来由地想到下午那个算不得亲吻的亲吻,从他事后稍显慌乱的反应来看,他对她的心思,绝对不清白,要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显然从此处下手最为简单,只是……
李七月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心绪分外复杂。
出卖色相倒是其次,就怕弄巧成拙,反伤了他的心,叫他内心世界更加封闭。
“你在想什么?”低沉男声响起,宛若暗夜里游走的鬼魅。
李七月抬起头,看了一眼男子脸上没有图案的纯黑面具,随后垂下眼睑,自顾自沉思着。
见少女不搭理自己,元霍心中多少有些尴尬。
“咳!”他装模作样地虚咳一声,不自在道:“今天下午之事,对不起。”
闻言,李七月抬头,有些诧异道:“你是来道歉的?”
“你接受吗?”元霍沉声反问道。
“我以为你巴不得我生气。”李七月失笑,调侃道:“元霍,你该不会耿耿于怀一天了吧?”
闻言,元霍隐于面具后的眼睑颤了下,嘴硬道:“你想太多了。”
话音方落,就见少女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心中有些尴尬,好容易鼓起的勇气为别扭所取代:“李七月,你笑什么?”
“你又别扭了?”李七月张大眼睛,随后噘起小嘴,含混不清道:“快来亲我,我已经做好调戏你的准备了。”
“你……”元霍目光落在少女红彤彤的小嘴上,飞速偏移开,耳根泛起淡淡红晕:“李七月,你到底接不接受,给一句准话。”
“接受呀,怎么会不接受呢。”李七月双手捧颊,笑眯眯地看着男子。
元霍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欲离去,就听得少女细软的声音传入耳中:“元霍,你会来同我道歉,我可真意外,看来,你还是在乎我这个朋友的。”
闻声,元霍垂眸,正对上一双弯弯笑眼。
他隐于面具后的眼睑微颤,严肃道:“你真不恼我?”
他轻薄了她,她竟一点也不生气?
“我不是说过吗,我了解你的为人。”李七月维持着笑脸,认真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忽然来了脾气,但我相信,你这番行为的初衷并非轻薄我,只是想将我气走罢。”
得知少女心中不曾有一丝波澜,元霍眸色沉了沉,语气添了几许生硬:“你倒是理智得很。”
“我当然理智,不然比你大的五岁是白长的?”李七月双手抱胸,骄傲地吹了吹刘海:“姐姐我以前在营内,可是公认的优秀。”
她心知男子这番话背后的含义,只是,此时此刻她做不到戳破那层名为“朋友”的薄膜。
进入元霍内心世界一事,还是慢慢来吧,她不能伤害他,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
“呵!”元霍不冷不热地笑了声,心头莫名生出几分恼怒,似为她的不为所动,又似为她拿年龄压自己。
年长他五岁又如何?难不成,她真敢将自己当弟弟看?
“呵什么呵,不服气呀?”李七月斜眼看向男子,没好气道:“你是来同我道歉,让我消气的,还是来气我的?”
元霍掀起眼睑看向少女,沉默不语。
四目相对,二人间的气氛莫名添了一丝诡异,男子幽深的眸子像是两道漩涡,内里隐藏着浓烈情感。
李七月为男子的情绪吓了跳,连忙偏开视线,转移话题道:“你大半夜的来骆府,不怕被发现啊?”
话音方落,她便后悔了,因为在今天下午,二人才将这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捅破。
果不其然,她的言论招来了男子毫不客气的嘲讽。
“你在犯什么蠢?”元霍很快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情感,自怀中掏出一张字条丢入少女怀中:“打开看看。”
李七月依言打开,就见信件上书——刺杀赵星儿的人乃锦绣布庄吴老爷长子吴生。
吴生!
李七月猛然抬头,诧异地看着眼前人,他这么快就打听到消息了?
按照原著剧情,便是男主李翰文,也是在赵星儿被行刺的第二天才揪出幕后主使。
很显然,元霍并不像原著所描写的孤军奋战,他的身后,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么强大一人,在原著中,直到死,也不曾有人出手相助,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所以,原著中元霍的死亡,也许并不是真的死亡,而是他这个灵魂的消亡,亦或者,人格的消亡。
“李七月,你真的很喜欢管闲事。”元霍一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你可知,吴生在烛龙寨里,可是有名的疯子。”
“你的意思是,他会找我麻烦?”李七月挑眉,轻巧笑道:“就因为我出手救了赵星儿?”
“一定会。”元霍笃定道。
“哦。”李七月耸耸肩,满脸写着无所谓。
“你不怕?”见少女镇定自若,元霍不由来了兴趣:“你有应对的办法了?”
“这不是有你吗?”李七月一手支着下巴,神色好不轻松:“一个你,加上一个骆公子,天底下武功最高和最富有的人是我朋友,他想动我,纯粹是路走窄了。”
闻言,元霍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你倒是有恃无恐。”
“谁让我运气好呢。”李七月摊手,一脸欠扁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声落,她忽然想到什么,面上得意为苦恼所替代:“相较于吴生,我现在更害怕李翰文。”
“经过今日之事,他对我的兴趣,怕是一时半会压不住了,真是令人头疼。”
“怕?”元霍挑眉,饶有兴趣道:“你怕李翰文?”
她不怕他这个杀人狂魔,反去怕人人称颂的贤王,她脑子里究竟装的些什么东西?
“他那般聪明,身边又有赵星儿这么个了解福星村,了解我的聪明人,我与之接触多了,不就露马脚了吗?”李七月撇撇嘴,苦恼道:“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真的妖怪,我很怕被抓去火上烤的!”
“呵!”元霍轻笑一声,理智道:“我并不认为这是个理由,如果你足够信任他,完全可以同他坦白你的遭遇。”
“你也说了,足够信任他,我和他见都没见过几次,何谈信任呢?”李七月淡淡言罢,对上男子投来的目光。
那双藏于面具后的眼眸深邃,叫人读不出有用的信息,可她却意外地猜到他未说出的言辞。
他在好奇,好奇她为何对他那般信任,可他不知,在她眼里心里,他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没有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愿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