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月简单查看一番土壤地质,又细细了解一番现有作物,心中很快就有了判断。
她用手在半空中规划出一条路径,指挥道:“这两天,大家先将这几条水渠挖出来,把靠近村西头的河水引到田边。”
“对了,挖土的工具,以及耕种的工具,需得替换。”
说到这,李七月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所在的位置,没能摸到画图用的铅笔。
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一会我会用纸笔画出来工具,不要拿图去镇上做,叫宋地主知晓咱们村子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怕是少不得给咱们添麻烦。”
她搬出宋地主做借口,众人自然信服不已。
“咱们往土地里种些什么?”牛铁子探头问道。
“蔬菜。”李七月不假思索答道。
闻言,在场众人皆面露诧异之色,齐声道:“菜?”
粮食翻了种蔬菜,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七月。”牛铁子轻唤,不确定道:“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牛叔放心,我很好。”李七月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王里长,严肃道:“里长爷爷可记得,我曾经说过,山贼有刀,咱们也有刀,山贼强大,咱们可以练。”
“记得!”王里长点头应承,认真地望着小他足足两个辈分的少女。
“所以,我的规划是,先修简易水渠,种菜,肥土,以及练功。”李七月言罢,音量稍稍拔高几分:“只需要两个月时间,等土地养得足够肥,第一茬粮食正好种下。”
“这……”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颇为复杂。
种下去的粮食翻了种蔬菜,他们听了都觉荒唐,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王里长知晓内情,当即在一旁帮衬道:“七月丫头,你仔细说说,这是为何?”
“骆公子走南闯北多年,他切切实实告诉我,种田,肥土最重要,咱们村里的土地开垦过度,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实在经不起这么无止境地耗。”李七月言罢,就见村民们面上闪过一丝不信任。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大家可是有什么想法?”
“七月丫头,你说的那位骆公子就是再厉害,再见多识广,他也没自己种过地呀,他说的能信吗?”张大头出声质疑道。
李七月要的就是这份质疑,她用脚踢了踢不平整的土地,片刻后抬起头,眼眸中露出几许笑意:“骆公子说了,若是他的安排不能给咱们村带来实质性的帮助,损失多少,他垫上。”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教他们本事,还保障他们的损失,这人是菩萨吧?
王里长心知少女所言是假,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敬重和慈爱。
因着有人兜底,村民们没有意见,商讨完毕后便自发去各家各户通知。
王里长没有立即跟着离去,而是看向少女,严肃道:“七月,你可要三思呀!”
真要出了问题,后果她可承受不起。
“放心吧里长爷爷。”李七月回以安抚笑容,平静道:“我心里有数的。”
有数?不声不响背了一身债,这样也能叫有数?
王里长摇摇头,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李冬:“李冬呀,你这个做爹的劝劝七月,别让她犯傻。”
“孩子心好虽然是好事,但不带这么把自己折进去的。”
闻言,李冬侧目看向女儿,目光温柔又慈爱:“小丫头自己心里有数,便由着她吧。”
感受到父亲的信任与支持,李七月心头暖得不像话,唇角忍不住高高翘起:“谢谢爹。”
“谢爹做什么?”李冬笑着揉了揉女儿短发,倏而摆出严肃神色:“不过,凡事量力而行,知道吗?”
“遇上麻烦事,多和你里长爷爷商量,别总一个人拿主意。”
“女儿知道了。”李七月嘴上应承得爽快,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
她如今所期盼的,是尽快过渡到能自行拿主意决策,并得到村民们无条件支持的阶段。
毕竟,要想福星村百姓拧成一股绳,就需要一根绝对的主心骨,而放眼整个福星村,有且只有她能做到。
“你们两个……”王里长视线在父女二人间徘徊,随后摇摇头,叹息着离去。
这父女两呀,个顶个的老实,以前就没少因为老实吃亏,如今这般不计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了外人在场,李七月主动往父亲跟前凑近些许,轻声细语道:“爹,您不介意女儿自作主张买下孟柳风家的房子吧?”
虽然银子是她自己赚的不假,可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过于独断的一言堂,就怕影响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银子是你自己赚的,自然由你自己支配,爹相信,你跟了骆公子那样的人物做朋友,必定能开阔眼界,比咱们村任何人看的都要长远。”李冬由衷言罢,抬手温柔地为女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温柔道:“你只消知道,无论何时,无论你做什么,爹都是支持你的。”
“谢谢爹!”李七月感动地抱住父亲,将脑袋埋入那略显单薄的胸膛。
胸口传来湿润触感,李冬身子一僵,心疼地抱紧女儿。
宝贝闺女是他早逝的夫人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他小心翼翼呵护十四年的心头宝,她这一哭,他心都快碎了。
若他不是一介文弱书生,若他不是一个没用的农户,是否,就能护得女儿周全,不在乱世中受那么多委屈。
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太没用了!
李冬心中自责得不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强大起来,不说给女儿遮风避雨,至少不拖女儿的后腿,让她放心地向着自己的目标飞去。
相拥良久,李七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父亲。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当她人生前二十余年从未感受过的父爱如春雨淅淅沥沥落下,浸润她干涸的心灵,那股子压抑多年的委屈便再不受控制爆发。
“乖,别哭了。”李冬拿手为女儿抹着眼泪,心疼得眉毛拧在一处。
“爹,我觉得我好幸运,能成为您的女儿。”李七月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日后,我能同您撒娇,发发小性子,小牢骚吗?”
“傻丫头!”李冬失笑,温柔道:“你是爹的女儿,别说是撒撒娇,发发小性子,便是想发大性子,也是可以的。”
“噗嗤!”李七月破涕为笑,一手抹着泪,一手牵住父亲衣角:“爹,咱回家。”
“好,回家。”李冬温柔应承,哄小孩似的迈着大步行在前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