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风有些喧嚣,吹得李翰文脑袋涨得厉害。
他以手扶额,轻轻揉着太阳穴,只觉来到水城后连轴转的疲惫在此刻爆发。
“你再说一遍!”
李翰文声音极轻极轻,可依旧带着王爷的威严。
墨缘眼睑颤了颤,轻声道:“属下,的确后悔了。”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属下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下李姑娘,她值得!”
言罢,他缓缓抬起头,仰望着自己追随多年的男子,徐国的未来,徐国的脊梁:“爷,您所做一切既为了天下百姓,更应当重用李姑娘,不是吗?她是个有能力的女子,若非她聪慧,咱们到现在都没能觉察徐桔宁的异常,更不要说查到徐家头上。”
后悔了?李翰文微微眯起眼睛,眼神愈发复杂。
这个李七月,本事不小啊,不但改变了星儿的心思,甚至叫墨缘生了动摇,若不为他所用,日后恐成大患。
感受到自家爷情绪的异常,墨缘心头“咯噔”一下,紧张地攥紧拳头:“爷……”
“爷!”几乎是同时,一道焦急的呼唤声响起,将墨缘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李翰文侧目,神色恢复如常:“顺才?你不在府上呆着,跑衙门里作甚?”
“爷!”顺才皱着眉头,表情十分精彩:“李姑娘将李叔带走了!”
“什么?”李翰文愕然,不可置信道:“你说她把人带走了?如何带走的?”
他特意吩咐过府上下人,一旦李七月上门讨人,便用李冬出门办事搪塞过去,并将李冬转移到他名下的别苑中,怎的人这么快就被带走了?
“回爷的话,骆公子带着李姑娘攀上屋顶,找到了李叔所住偏院,扔下绳索将人接走了。”顺才据实答道,说话间紧张地看了自家爷一眼:“爷,李姑娘她不走寻常路,小的防不胜防啊!”
李翰文面色微变,倏而勾唇,笑了:“用绳索将人套走?”
“用绳索将人套走?”
“哈哈哈,亏得她想得出来!”
没有打草惊蛇,没有硬闯,没有私下闯入,一根绳索就将他设下的难题迎刃而解?
“小的也没想到。”顺才摸不透自家爷的态度,当下小心解释道:“小的不是没训斥他们私闯王爷府邸,可李姑娘说了,根据徐国律法,未经主人同意踏足主人地界才叫私闯,她在屋顶上,算不得踏足地界。再者,她目的单纯,只为接父亲离去,符合律法中本意无冒犯的补充条例,就是上公堂,她也不理亏。”
“小的实在说不过她,加之人已经被她用绳索接走了,小的也不好命人强留。”
“呵!”李翰文轻笑一声,饶有趣味道:“她倒是给本王留了几分薄面。”
闻言,顺才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解道:“爷的意思是……”
李翰文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单膝跪于地上的墨缘:“墨缘!”
墨缘拱手,攥紧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属下在!”
“你不是想去登门同她道歉吗,去吧。”李翰文淡淡道。
“爷!”墨缘“蹭”地站起,慌乱道:“属下……”
“让你去你便去!”李翰文打断下属的解释,严肃提醒道:“你既怜惜她,就当将她看牢了,让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本王今日能够因为她的小聪明容忍她的冒犯,可她要是将小聪明用到不该用的地方,本王绝不轻饶。”
闻言,墨缘松了口气,笃定保证道:“爷尽管放心,李姑娘是个心怀大义的,绝对不会做出荒唐举动。”
李翰文侧目,上下打量下属一眼,失望地摇摇头:“墨缘啊墨缘,你在这小丫头面前是越来越没有警惕性了,你只知她聪明善良,心怀大义,却忘了她骨子里的那股记仇劲。”
“正如你先前所说,咱们欠她的,若她发现此事,你还认定,她不会做出荒唐举动?”
“我……”墨缘一滞,而后沉声道:“她不可能知道此事。”
“她会不会知晓此事,在你。”李翰文缓步行至下属身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墨缘,本王希望你能注意分寸。”
墨缘嚅了嚅唇,不等应声,王爷已然离去。
他呆呆杵在原地,心绪有一瞬间的迷茫。
为什么他会觉得今日的爷好陌生,陌生得让他感到害怕。
爷明显是在防着李姑娘,可爷为什么要防着李姑娘?除了太过聪明,行事不受拘束外,李姑娘分明没有任何做得不对的地方。
还是说,爷依旧怀疑骆公子,连带着对李姑娘感到不放心?
思及此,墨缘表情好不精彩。
他实在想不明白,骆计安有什么好怀疑的,那个骆家三公子喜怒全写在脸上,虽然说话招人厌了些,却不是个有坏心眼的,更别说骆计安自小修佛,怎可能与杀人狂魔元霍是同一人。
他越来越看不透爷了。
这边墨缘心情烦闷,那边李翰文心绪也有些复杂。
李七月没有让人去正门接人,而是直接去的偏院将人带走,显然是不想拆穿他,将矛盾激化,也算给他留了几分薄面,这女子,不仅聪明,行事更是进退有度,的确值得他费些心思,只是……
一想到赵星儿与墨缘对待李七月的态度,他心中便生出几分不安。
那小丫头笼络人心有一手,真要将她劝回来,也必须减少她与星儿之间的接触,否则他与星儿的关系恐难进一步进展。
他心中正琢磨着,忽觉得有人在偷看自己,脚步声鬼鬼祟祟。
李翰文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拔剑回身劈去。
周怡君冷不防被劈来的长剑吓了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贤王殿下……”
看清来人,李翰文收回长剑,冷淡道:“怎么是你?为何跟踪本王?”
“民女……”周怡君眼睑轻颤,楚楚可怜地望着男子。
半响,见对方没有扶自己起来的意思,她只能扶着腰肢软软站起,含羞带怯道:“民女是来感谢贤王殿下的,昨日您……”
“昨日之事休要再提!”李翰文打断少女的感谢之词,态度愈发冷淡:“你要是敢说出去,休怪本王不客气。”
闻言,周怡君面上失了血色,不可思议道:“贤王殿下,民女可是做错了什么?”
“你错就错在,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李翰文薄唇微启,毫不留情道:“你既是骆老爷选定的儿媳,就该好好捉摸如何讨取骆公子的欢心,而不是将主意打到本王头上。”
“贤王殿下!”周怡君轻呼,难堪道:“民女只是想感谢您,民女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你的心意,本王领了,若你当真对本王没有别的心思,日后就尽量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李翰文言罢,一甩衣袖,抬脚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