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里长是个行动派,当天晚上就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聚在一处,开了个商讨大会。
听得需要各家各户按人头均等筹粮换牛,换鸭子,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上只响起稀稀拉拉的赞同声。
他们如今拥有的粮食,足够熬到秋收了,没必要再耗费粮食去弄什么牛啊鸭的。
“咱们村子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一人出声反对,很快,异议四起。
“是呀,咱们平日里也不怎么去镇上,根本没必要换牛车。”
“养鸡养鸭这种事,各家个户自愿不挺好的吗,怎么还统一换鸭苗呢?”
“……”
吵杂人声传入耳中,王里长有些生气,给好处的时候一个个拿得痛快,到了该付出时,各个推三阻四。
他用拐棍敲了敲地面,没有引起反应。
大多数人犹在自说自话,就差将“不情愿”三字刻在脸面上。
“安静!”王里长拔高音量呼喝一声,霎时间,众人安静下来。
王里长用力敲了敲地面,吹胡子瞪眼:“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回事?利弊我都跟你们说清楚了,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里长,左右今年粮食一定大丰收,咱们有必要急着改变种植方式吗?明年再改也不迟呀。”人群中有人出声道。
“对呀,这苗都种下了,哪有挖出来的道理。”另一人附和,煞有介事道:“都确定大丰收了,再增加产量,又能增加多少?可千万别误了农忙的好时候。”
“那你们信不信七月丫头?”王里长大声道。
声落,反对的声音渐小。
“七月丫头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张忠脑子清醒,又与李冬关系好,是以第一个出声赞成:“她都帮咱们从宋地主手里借到粮食了,还不值得咱们信任吗?”
“再说了,就咱们村现在的情况,家里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娶媳妇的钱,再懒懒散散地拖下去,怕是要拖成老光棍。”
闻言,众人瞬间动摇。
“那个……此举保证稳妥吗?”有人小声问道。
“谁能给你保证稳妥?”王里长用拐棍敲了敲地面,生气道:“七月是个人,又不是活神仙,咋的,她负担起咱们全村人的吃喝不说,还得负担全村少男少女的嫁娶?”
叫里长训斥了,几人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将嘴闭上。
“你们就说吧,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王里长身子一歪,扶着树干坐在木凳上,疲惫道:“七月丫头让我明儿个一早给她答复,你们也痛快给个准话,愿意的站我身后。”
声落,寂静无声。
众人哪里看不出来王里长生气了,是以思考得格外郑重。
听里长话里的意思,大有他们不同意此事,七月就不管他们了。
要说以村子如今的状况,七月管不管他们都一样,坏就坏在,谁也不知道七月到底结交了多厉害的朋友,日后会有多大的本事,万一,她真能让整个村子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呢?
没等犹豫不决的村民想清楚,张忠站起,阔步朝王里长身后行去:“里长,这件事我第一个赞同。”
“我也赞同!”
“我也赞同!”
村民稀稀拉拉起身,一个个走向王里长。
随着人数的流失,本就犹豫不决的村民愈发慌张。
人多的时候,他们的反对可以代表群众的意见,可当人少了,他们就被看了个彻底。
万一,万一里长记仇,日后有好事不带他们可如何是好?
很快,反对的大部队从内部开始瓦解,先前喊得最大声的突然站起,走向王里长身后。
领头人没了,余下村民纷纷站起,朝王里长行去。
今年第一次商讨大会取得预料之外的结果,王里长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对李七月生出几分佩服。
小丫头当真是厉害呀,他开商讨大会前,她只嘱咐了两句,一,态度坚决强硬,二,将赞成和反对的队伍分开。
没成想,就这么两句嘱咐,让几乎一边倒的商讨结果强势逆转。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便散了吧,明天一早凑粮,去隔壁村子换东西。”王里长一锤定音,拄着拐棍缓缓离去。
人群由聚集在原地,窃窃私语。
“这事真能成吗?”
“谁知道呢。”
“不知道你还站起来?”
“嗐,大家都站起来了,我总不能表现得不合群呀。”
“怕不合群,你怎么不怕自家的粮食没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充满着对未知的恐惧。
夜风习习,吹动空中薄云,将月亮半遮,若隐若现。
借着微光,人群三三两两散去。
惆怅的叹息随风飘动,传至福星村每个角落。
而此时此刻,李七月正躺在床榻上酣睡,半分忧虑也无。
晨光拂晓,刺破黑暗,迎来全新的一天。
李七月醒来得颇早,可饶是如此,父亲也已经煮好了早饭,草药也在药罐里煎着。
米饭香气钻入鼻中,带来寡淡的甜味。
李七月深吸一口气,在父亲投来目光之际回以明媚笑容:“爹,早呀!”
“快洗漱,把早饭吃了。”李冬摆摆手,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温柔慈爱。
李七月简单洗漱一番,抱着一大碗白米饭,就着野菜汤,小口小口吃着:“爹,谢谢您!”
一大早起来,又是给她准备早饭,又是帮她熬药,忙得连一口热饭都来不及吃。
她活到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遭叫人这般疼宠着。
明明家里土坯房破败,凳子摇晃,她却觉得自己好似住在宫殿,坐在金椅上的公主。
“傻孩子,谢爹做什么?”李冬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女儿脑袋,柔声道:“父母心疼儿女,不都是应当的吗。”
霎时间,李七月笑逐颜开:“哪有什么应当的,是我运气好,能成为您的女儿。”
她生在一个充斥着暴力的家庭,小的时候她就想,自己为何运气那般差,别的孩子父母感情好,一个个被宠成小公主小王子,她的父母却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甚至于,有的时候她还会沦为母亲的出气筒。
如今穿越,成了穷山村里的黄毛小丫头,她反而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幸福。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父亲为了照顾好她,宁愿孤身十余年,这是何等浓厚的父爱。
“你这孩子。”李冬眼底流露出几分心疼,轻声道:“可是被小鱼的事情吓到了?”
“算是吧。”李七月点点头,小口扒拉着米饭,细声细气道:“他们说得对,您对我的宠爱,是整个村子独一份,所以我恃宠而骄了,才总想着去管别人,让别的姑娘过上与我相似的日子。”
“小丫头不就是用来宠的吗?”李冬失笑,温柔哄劝道:“钱大壮他们散德行,咱不跟这种人比。”
“嗯!”李七月应承,唇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