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明带领的一众福星村村民赶来时,岳骞正好将两间院子里的细软清空。
他微喘着气,看着那些从村子里来的村姑村妇踏着一致的步调走向坐于院中的李七月。
“七月妹妹!”张崇明轻唤,面上高兴难掩:“咱们今天晚上,就住这?”
“这段时间都住这。”李七月出言纠正,笑眯眯道:“你和小虎哥商量一下,看如何给大家安排居所。”
“好!”张崇明应承,同孙小虎商量起来。
孙小虎提议,男子住一间院子,女子住一间院子,免得冲突冒犯了姑娘家。
张崇明持相反意见,如今水城虽然太平,事情却终究未平息,姑娘家单独住一间院子,若是遇上危险,他们想搭把手怕是来不及,是以,十八个姑娘应当分成两批分别住在两间院子里。
孙小虎虽然算不得聪明,却是个善于听从意见的,听对方说得在理,当即飞快松口,不给对方留有一丝游说的机会。
岳骞将众人对话听在耳中,不免感到震惊。
福星村那个小破村子,竟这般团结有序?那个叫张崇明的年轻人,更是预料之外的聪明。
所以,贤王殿下叫这帮人来,不是同情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而是这些个村民真有本事?
怎么可能,福星村要真有这本事,还会被洗劫?
岳骞心中不愿相信,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是叫他惊掉了下巴。
张崇明以最快速度将五十九人分成两批,一批由孙小虎带领去另一个院子居住,他自己则把九个少女分在东西两间厢房中,配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住东西厢房左右两边的房间,以保证少女们的安全。
他并没有将自己安排在正房睡,而是让几个睡眠较浅,身体教差的少年住在主院,其余睡眠深,相互打鼾不受影响的,则一起睡大通铺。
整顿完毕,众人心满意足地抱着包袱去各自房间收拾。
张崇明没有跟上,反从妹妹手中拿过行至李七月父女身前,关切道:“七月妹妹,现在已经宵禁了,你可要在此处将就一夜?”
“是呀是呀,七月,你今晚在这睡吧,我两一起睡。”张小花期待地望着好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她许久没见到七月了,也不知七月这段时间过得怎样,与骆公子感情状况如何,骆公子又为何今日没来?
“不用了。”李七月摇头,揉了揉发酸的肩颈:“我今日颠簸一日,肩膀酸乏得紧,需得有人给我按捏一番。”
闻言,张崇明登时知晓,对方这是要去骆府呢。
他没再劝说,转而一把捂住妹妹欲插话的小嘴,不放心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一个姑娘家走在路上不安全,要不我送你?”
“不用,你也累了一天了,好生休息吧。”李七月笑着起身作别,温柔道:“我和我爹先走了,他们就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小花,你也辛苦了,要听哥哥的话,遇上事不要害怕。”
“嗯嗯!”张小花用力点头,依依不舍道:“你和李叔路上小心些。”
“放心。”李七月回以笑容,轻轻掐了把少女软乎乎的脸蛋。
“崇明啊,辛苦你了。”李冬拍拍男子肩膀,心中很是宽慰。
几日不见,崇明这孩子虽然话少依旧,但明显能看得出来,行事更为稳重妥帖。
“都是学生该做的。”张崇明神色敬重道,说话间将手中小灯笼递上。
“走了!”李七月接过灯笼,挽着父亲胳膊朝外行去。
双脚方踏出院子,就见一道黑影忽然出现。
父女二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原是贤王殿下方才派去唤人的影卫。
“李姑娘,李叔。”影卫颔首,恭敬道:“王爷有令,让我送二位回去。”
“那就麻烦大人了。”李七月父女二人齐声道。
两间小院离衙门颇近,而李翰文的临时居所,就位于衙门正后方。
三人先行至贤王的临时府邸,父女二人在大门口作别。
“爹,辛苦您了。”李七月攥着父亲的衣袖,不放心道:“您要照顾好自己,若有短缺的物品,只管花钱买,千万别舍不得。”
与父亲同乘来水城的路上,她塞给了父亲两张面值二十两的银票,用以采买所需物品,填补精神需求。
“这话你已经说三遍了,再说,爹耳朵就该长茧了。”李冬失笑,慈爱地望着女儿:“倒是你,凡事量力而为,别累着自己。”
“我有分寸的。”李七月笑嘻嘻地应承,末了垫脚凑近,神秘兮兮道:“您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哦!”
“嗯?”李冬怔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就是,咱两……”李七月在空中画了条线,末了,又冲父亲挤挤眼睛。
见状,李冬不由失笑:“你这孩子,爹答应你的事还能反悔不成?”
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何不愿意跟随贤王殿下,但他心里清楚,女儿是个有主见的,她会这般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他身为父亲,理当与女儿站在同一条阵线里。
“爹最好了!”李七月欢欢喜喜地给了父亲一记拥抱,提着灯笼一步三回头离去:“爹,我走了,莫想我!”
“快回去休息吧!”李冬摆手,直到女儿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他这才踏入大门敞开的贤王府邸。
待李七月回到骆府,已是夜上三更。
薄薄露水浸润衣裳,叫那细棉布软软地贴着肌肤,带来少许凉意。
李七月才踏上游廊,阿达便迎上前来,有些着急道:“李姑娘,你怎跑去给贤王殿下办事去了?”
“我没给贤王殿下办事,谈的买卖,将人借给他罢。”李七月轻声解释道。
“这……”阿达脸上皱出几道褶子,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忍不住道:“买卖?姑娘缺钱?”
“缺!”李七月点头应承,神色十分坦荡。
“李姑娘,你要是缺钱,可以找我家公子借呀。”阿达嘴一张一合,郁结道:“我家公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对贤王殿下颇没好感,你今日进衙门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叫我家公子知晓了,怕是心里不痛快。”
“你家公子才没那么小气呢,再说了,借钱要还的。”李七月淡淡言罢,猛然停下脚步,抬手制止道:“你可千万别说你家公子的银子借了可以不用还。”
“以您同我家公子的关系,的确不需要还。”阿达一本正经答道。
李七月不料对方如此缺心眼,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若处处靠他接济,与那些想方设法骗他银子的人又有何区别?”
“我们是朋友,关系平等的朋友,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闻言,阿达扯了扯唇角,一时不知当做何种回答。
“放心吧,你家公子不会介怀的,我了解他。”李七月报以温和目光,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意味。
阿达感受到对方的好意,虽然心中持反对意见,却也不好继续坚持,只得点头应道:“姑娘与我家公子关系不会生变就好。”
末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出声道:“对了,姑娘风尘仆仆的,可要清浴,小的让下人马上给您烧水。”
“人都睡了,就别把他们叫醒了。”李七月摆摆手,并不打算让自己给别人增添麻烦。
她能坦荡荡地接受下人的服侍,前提是时间正常,而不是大半夜的把一堆人从床榻上挖起,就为了自己能洗个热水澡。
“李姑娘……”
“就这么定了!”李七月抬手制止,随口道:“我一会换身干净衣裳即可。”
声落,她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缺了些什么。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阿达,有些不好意思道:“阿达,你能让你府上的人帮我做件事吗?”
闻言,阿达非但不觉麻烦,反十分高兴:“姑娘请说,只要小的能够办到一定照做。”
“你明日可否让人找个裁缝,傍晚为我量身裁衣,尽快剪裁出来,我身上能穿的衣裳就这么两套,一套是里长帮我借的新衣,一套你家公子给的,再不裁衣,雨季来临可就没得体的衣裳穿了。”李七月以商榷的口吻询问道。
女装不方便行动,再者,这具身体以前穿的都是粗布衣裳,还打了补丁,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着这样的衣裳谈生意,总是会多几分麻烦。
原本她买了布匹,想要自己做衣裳,谁知布匹买来丢在家中,忙忘了,摸都没摸第二下。
“小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姑娘放心,没问题!”阿达一口气应承,眼前突然多了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李姑娘,你这是……”
“请裁缝花银子,买布花银子,赶工花银子,我自然要给你钱。”李七月将银票塞入男子手中,玩笑道:“阿达,这方面,你可得找个行家去,帮我砍砍价。”
闻言,阿达不由乐了:“姑娘可真是……罢了,你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帖。”
“细棉布就成,我一介农户,穿不得太贵重的,再者,容易惹麻烦上身。”李七月细心嘱咐道。
“姑娘放心吧。”阿达颔首应承,将少女送回偏院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