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仙是水城最高档的酒楼,哪怕如今水城富商倒台近三成,依旧门庭若市,来往宾客甚众。
李七月一行行入一壶仙时,一楼几乎坐满了人,酒肉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几位客官里面请!”小二热络迎上前,赔着笑道:“客官,一楼已经没座了,你们看,是上二楼雅座,还是三楼雅间?”
“三楼雅间。”赵伟痛快地拿了主意。
“别!”李七月抬手拦住,隐于帷帽下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先前我请客,却叫二位公子付账,如今哪还有让二位破费的理,二楼雅座就成,雅座就成。”
“行吧!”赵伟为人不拘小节,当下也不纠结是坐三楼还是二楼,拔腿率先朝楼上行去。
李七月慢慢悠悠跟在后头,藏于黑纱后的眼睛四下转动,果见一小二匆匆行了出去。
她从容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弧度。
在小二的引领下,一行四人来到酒楼最靠窗的位置,李七月略一打量,便知这位置是有意安排的。
这个位置左右两边都有雅座,且没有坐人,不但如此,从他们的座位朝外看,死角颇多,难以觉察周遭异常,别人却是轻易便能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
赵伟一撩衣袍正欲坐下,忽听得少年明媚声音响起:“没有别的坐席吗?”
闻言,小二一愣,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公子此言何意?”
“我不想坐这。”李七月言罢,大大方方地扭头环顾一圈,指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我想坐那,那儿人多热闹,还能吹风。”
她挑选的位置,与小二挑选的位置截然相反,不但周围雅座坐了人,且从那个位置可以观察到周边情况,外人却不好窥探他们的举动。
墨缘打小跟在贤王身侧,洞察力敏锐,哪能瞧不出小二的异常,再去看少女反应,心中有了几分揣测。
“好……好的。”小二应承,勉强挤出热络笑容,将四人往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上领。
四人依次落座,点了茶水酒菜,便将小二打发了。
“李姑娘。”潘全安抬手给少女倒了一杯温水,眉目间透出几许笑意:“你选择一壶仙,可是别有考量?”
考量?赵伟抬头,目光落于少女身上。
李七月从容不迫地揭下头上帷帽,在三道目光中端起温水啜了口,不紧不慢道:“墨缘大人和二位公子都是大忙人,我民女自然不能让几位因为我白白荒废时间。”
闻言,三人瞬间会意,她选一壶仙果然别有目的。
“李姑娘!”墨缘稍稍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李七月点点头,轻声道:“墨缘大人可记得,我与岳骞大人之间的风言风语,便是从一壶仙传出的。”
“当时我来一壶仙,装扮与今日别无二致,且一路并未摘下帷帽,直到,落座此处。”
落座此处?
墨缘与潘全安同时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雅座的环境。
走廊尽头的雅座位置十分刁钻,又有竹帘阻隔视线,除了在他们眼前走动的,外面的人极难发现帷帽下是一个女人,除了负责点菜传菜的店小二。
墨缘眉心微隆,看向少女的目光颇为复杂:“李姑娘,你怀疑一壶仙的小二有问题?”
“嗯!”李七月淡淡应了声,谦虚道:“墨缘大人也知,民女身子孱弱,别说武功了,重点的东西都搬不动,是以,当日是否被窥视,又被几人窥视,民女心中是一点数都没有。”
“今日请大人来此处,便是想借大人一双耳目。”
身子孱弱?她要是个身子孱弱的,那当日是谁当街救了赵星儿赵姑娘的?墨缘有些想笑,可当瞧见少女略显苍白的面庞后,便再笑不出来。
“咳咳!”他低低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沉声道:“李姑娘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墨缘大人辛苦了。”李七月颔首,端起茶壶恭恭敬敬地给男子倒了一杯温水,颇为谄媚道:“大人请先润润嗓子。”
墨缘叫少女弄得有些不自在,僵硬地抬手接下茶杯,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小二奉上茶盏,酒菜依次摆上。
潘全安无心用膳,一手倚着窗子,牢牢盯视着一壶仙正门口街道上的人流动向。
墨缘亦无心用膳,只是他善于伪装,倒是能维持往日模样正常用膳。
至于李七月,作为搅乱这桌饭局的始作俑者,她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赵伟瞧出二人异常,又见少女吃好喝好,表情不免有些微妙。
他当说李七月心大呢,还是说李七月心大呢?
“来了!”一道轻细的透着几分女气的男声突然响起,赵伟猛然侧目,关切道:“什么来了?”
潘全安没有回答好友,而是看向故做镇定的墨缘:“墨缘大人,徐家大公子徐桔宁来了。”
闻言,墨缘面上浮现一丝微妙,旋即恢复如初。
他夹起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压低声音道:“潘公子觉得,这是巧合吗?”
“是巧合,也不是巧合。”潘全安收回目光,严谨道:“可以肯定的是,所有异常都值得怀疑。”
言罢,他冲坐于斜对面的少女露出柔和笑容:“李姑娘以为呢?”
“我?”李七月自美食中抬起头,眉眼一弯,笑道:“巧和积累多了,便不再是巧和?”
巧和积累多了?潘全安瞬息会意,严肃道:“姑娘的意思是,这不是头一回发生此事?”
“民女一共来一壶仙三次,三次徐公子都在。”李七月红唇轻启,不紧不慢道:“可是,我了解的徐公子却不是个常驻一壶仙酒楼的。”
赵伟反应过来少女话中之意,不由笑道:“李姑娘未免太过小心,无论是徐老爷,还是徐家大公子徐桔宁,都是水城有名的善人,姑娘该不会没听过他的名讳吧。”
“听过。”李七月放下筷子,从容不迫道:“不但听过,还受过徐公子的恩惠。”
闻言,赵伟面色微变,语气不善道:“李姑娘既受过恩惠,就当知恩图报,而不是因为巧合扣以莫须有的罪名。”
见男子这般神态,李七月忍不住笑了:“原本我还奇怪,贤王殿下为何宁肯缺人也不用赵公子,如今算是看明白了。”
这般浅显的嘲讽赵伟岂会听不懂,当即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你说什么?”
“赵公子!”
“赵伟!”
墨缘与潘全安齐齐站起,一左一右压住赵伟。
四目相对,李七月非但没有道歉,反二郎腿一翘,仰着脖颈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子:“赵公子,民女所言,难道不是实话吗?民女虽然名声不好,至少能为贤王殿下排忧解难,不像公子,身份不高,架子却是要端上天了。”
“你……”赵伟一滞,眉毛倒竖而起:“你这小女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公子何时……”
“赵伟!”潘全安扯了好友一把,打断好友的解释:“跟李姑娘道歉!”
闻言,赵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让我跟她道歉?”
潘全安肃着张脸,苍白的面上浮现出几许不赞同,好声劝道:“伟,快跟李姑娘道歉,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要道歉你去跟她道歉!”赵伟一把撇开好友的手,抬脚大步离去。
他走得飞快,下楼梯途中正好撞到上楼的徐桔宁。
二人对视,赵伟点头致意,加快速度离开一壶仙。
徐桔宁收回目光,抬眼看向闹剧发生之地,就见墨缘与潘全安围在李七月身边,似正好言劝着什么。
他抬手冲身后人勾了勾,压低声音吩咐道:“阿旺,查一查这两人是什么来路。”
阿旺颔首,恭敬应承:“是!”
徐桔宁抬眼看了一眼面有怒色的李七月,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李七月是吧,本公子不信,你躲得了一回二回,能躲得了三回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