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水城很是燥热,偶有一阵风吹来,也吹不去那令人胸闷的暑气。
李翰文行出客房时,就见院中空落落的,只余阿柒一人立于院中守候。
骆富义办事依旧如以往贴心,只是他一想到好友如今的态度,不免心生疑虑。
全安知晓了骆计安中情毒背后的因果,骆富义呢,他可知晓?
思及此,李翰文缓步上前,沉声道:“阿柒,你家老爷人呢?”
“老爷半刻钟前随林大夫走了,现在应当在后院。”阿柒颔首,恭敬答道。
闻言,李翰文点点头,拔腿朝后院方向行出。
走出主院不远,就见骆富义独自一人坐于凉亭中,手里不知捏着什么。
李翰文心头一紧,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
离得近了,可见男子手中捏着一只布老虎,布老虎左面颊上晕开一片深渍。
“计安,爹错了,爹不该为了破坏你同李姑娘的姻缘将周怡君带入水城,若非爹犯糊涂,贤王殿下不至于遭歹人算计,声名受损,你更不会因此卷入其中,伤了根本。”骆富义喃喃自语,悲痛道:“若是你早早去了,爹……爹如何苟活于世呀!”
闻言,李翰文骤然变了脸色:“骆老爷,你此言何意?”
闻声,骆富义一个哆嗦,慌张用袖子擦拭着眼角,闷声道:“殿下,您怎跑这来了?”
“你方才说骆公子伤了根本,这是怎么一回事?”李翰文一把按住男人肩膀,语气中是难掩的关切。
“没什么。”骆富义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转移话题:“殿下,潘公子他是何种情况?”
“到底怎么了?”李翰文蹙眉,严厉道:“骆富义,本王想听你说实话!”
“我……”骆富义嘴巴开合,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计安伤了根本,林大夫说,他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什么?”李翰文脸色大变,不可置信道:“只是中了情毒,为何情况会如此严重?”
“殿下您是知道的,他在法门寺受过伤,失了记忆,其实真实情况远比您所知要糟糕,如今加上情毒的祸害……”话至此,骆富义已然说不下去。
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殿下,我对不住您,若不是我将周怡君带入水城,若非我私心左右计安的人生,您也不会被人算计,声名有亏。”
闻言,李翰文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竟是有些无地自容:“骆老爷,你不怪我?”
“我怪您做什么?我帮您做事这么些年,还不清楚您的品味?周姑娘做派小家子气,若非计安情况特殊,我也看不上,更不要说您了。”骆富义脑袋埋入膝间,闷声道:“要怪就怪我迷信,霸道,计安如何过日子是他自己的事,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插手其中,最终害人害己。”
“骆老爷莫要这般说。”李翰文蹲下身,大掌握住男人手腕,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骆公子早逝的,明日一早我便遣人从宫中请来最厉害的御医为骆公子看诊,直至他调理好身子骨。”
“贤王殿下!”骆富义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感动:“殿下抬爱,草民受之有愧啊……”
“千万别这么说!”李翰文拍拍男人手背,情真意切道:“这些年来你为本王所做,本王看在眼里,如今你有困难,本王不尽力帮衬,岂不成了那忘恩负义的恶人?”
“殿下……”
“行了!”李翰文出声打断男人自责的言辞,语气中添了几许温和:“如今骆公子同周姑娘的姻缘坏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骆富义唇瓣开合,面上愁云密布:“自然是由着他了,早些年他一心当和尚,如今好容易有了世俗的想法,也算能为我骆家延续香火。”
“骆老爷,李姑娘此人不错,不是吗?”李翰文出言宽慰道。
“我知道李姑娘好,她比周怡君好千百倍,也是真心对待计安,可她身上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太大了。”骆富义苦笑,叹息道:“其实我并不在意她身子是否清白,只是她一旦过门,日后我怕是难以在一众老爷间抬起头来。”
“若本王有办法改变她的名声,你心里可会好受些?”李翰文温和询问道。
“殿下……”骆富义双眸亮起,情绪激动难掩:“您愿意帮我?”
“我有一计,可将此事抹去,不但如此,父皇还会赐予她能与骆公子相配的身份。”李翰文面上维持着笑容,逼迫自己忽视心口传来的细微抽痛感。
对李七月动男女层面上的心思,是一个错误,他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因为不受控制的私欲,他已经失了一个潘全安,绝对不能再失了骆富义。
再者,骆富义对他忠心耿耿,他没道理为了一个女人将其推上死路。
是,李七月很聪明,很有意思,可天下女子千千万,既聪明又有意思的女子不胜枚举,为了一个出身贫寒,身子又不清白的女子,没必要。
李翰文在心中反复游说自己,终是将面上笑意扩大:“只要你希望骆公子与周姑娘在一起,我便会让天下人祝福他们。”
“殿下!”骆富义起身,作势就要跪下。
李翰文一把将人扶起,恢复了往常的风度翩翩:“我明白你的态度了,这些时日,你好生照顾骆公子。”
“谢殿下,谢殿下!”骆富义连声做谢,神情之诚挚,叫人生不出半分怀疑。
“行了,你我之间还需得这般多虚礼?”李翰文语调轻松,说话之际目光扫了圈:“说来,赵姑娘如今可还住在你院中?”
“在的!”骆富义一口应承,神情有些凝重:“不过,赵姑娘回来后状态便一直不太对,您将周怡君收为侧妃,是否太过草率了?”
听得赵星儿状态异常,李翰文不免有些心疼,嘴上却是道:“是她逼着本王给周怡君负责,为此不惜搬出骆公子来堵本王的嘴,你让本王如何是好?”
“赵姑娘是太正义了些,可这才是殿下所喜欢的女子,不是吗?”骆富义出言宽慰,语气略显无奈:“再说了,女子大多口是心非,也许当下赵姑娘只是气糊涂了。”
“气糊涂?”李翰文挑眉,冷哼道:“她气糊涂,便能当着一众人的面落了本王的脸?”
“殿下可不能这么说,赵姑娘生气也是情有可原。”骆富义出声制止,为赵星儿开解道:“这些日子赵姑娘住骆府里,我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只有您,会做与您有关的梦境,也是日日烧香拜佛积累的阴德。”
闻言,李翰文面色稍稍缓和几分:“你说她为本王烧香拜佛?”
骆富义无声点头,攥紧拳头道:“都怪那给您下毒的歹人,若非其在背后搅局,您也不至于如此头疼。”
“要我看啊,今日一切,都是他布局好的,保不齐,赵姑娘就是他引过去的……”
话音就此戛然,骆富义猛然抬头,有些惊慌道:“贤王殿下,李姑娘一夜未归,您让她办什么事去了,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李翰文本是信心十足,可是此刻,心头竟是“咯噔”一下。
他让李七月去郾城,无非是为了将人支开,避免那过分聪明的小女子发现端倪,如今想来,背后之人借他之手坏了他的名声,未尝不会在郾城提前设下防备。
思及此,他拍了拍骆富义的肩膀,温声安抚道:“骆老爷莫要担心,李姑娘不会有事的,府衙里还有诸多事宜需得本王前去处理,先行告辞!”
言罢,他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