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鱼比李七月高些许,体重也比她重,这么背着走,每一步都十分吃力。
出了充斥着脂粉香气的窑子,李七月觉得脑袋有些发胀,眼前世界微微模糊扭曲。
她拼命瞪大眼睛,咬着牙,一步一个脚印朝医馆行去。
大街上,她仿佛一个异类,突出得扎眼。
一头短发,只着着里衣一件,鲜血顺着她的脖颈向下滚落,在素白的里衣上画出血色的图纹,令人望而生畏。
兀地,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狼狈跪趴在地,背上人儿更是险些滚落。
李七月艰难地摆正背上人儿,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她抬起头,张口意欲求助,喉中兀地涌上一股腥甜。
“七月!”福星村的村民慢半步追来,瞧见少女跪在地上,纷纷上前搀扶。
有村民脱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少女身上,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快把小鱼送去医馆!”李七月咽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哑声道:“快!”
“好!”村民应承,七手八脚地将钱小鱼背起,朝着医馆方向跑去。
“七月!”张小花与吴春桃一左一右将人扶起,说话间不住地喘气,显然尚未从几十里的长跑中缓过劲来。
张小花拿手摸了摸好友的面颊,紧张道:“七月,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可怕。”
李七月虚弱地摇摇头,将脑袋歪靠在好友肩上。
她双腿抖得厉害,如两根秋风中瑟瑟的野草。
她方才能一口气以最快速度跑到镇上,全凭着以前训练中学来的技巧,以及过人的意志,如今钱小鱼脱险,脑海中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她哪里还有力气调动自己的身体。
不远处的酒楼中,李翰文将街上发生一幕尽收眼底。
“你去查一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李翰文冲身后下属吩咐罢,起身朝少女行去。
距离不足三丈,一道欣长的身影横插入视线中。
李翰文步伐一顿,就见骆家小少爷骆计安当街脱下外裳,将少女严严实实裹住。
“七月姑娘,你可还动得了?”骆计安关切道。
李七月轻喘着气,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暂时动不得……”
声落,整个人被一把打横抱起。
“嘶!”
倒吸冷气声自四面八方传入耳中,李七月没有瞧见张小花与吴春桃的表情,却是实打实地从围观百姓面上看到惊讶。
“你……”
不等张小花出声呵斥,骆计安便先一步吩咐道:“阿达,你随二位姑娘去医馆。”
言罢,他垂眸看向怀中人儿,目光温柔,慈悲,不带一丝旖旎:“李姑娘,你可愿信我?”
四目相对,李七月无声点头。
得了正主的首肯,骆计安冲张小花与吴春桃点头致意,抱着怀中人儿阔步离去。
三丈开外,李翰文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透出几许诧异。
李七月什么时候认识了骆首富家的二公子,瞧着二人互动,似乎挺熟悉。
要知道,骆家二公子虽然面慈心善,却并不是个好亲近的,以往常有女子在他面前卖可怜博同情,故意投怀送抱,最后博得的,也不过是阿达的善后罢,这还是他头一回瞧见骆计安主动与一个女子亲近,没有假手于阿达。
骆计安将人抱上马车,小心翼翼安置在柔软的垫子上。
末了,他搭上少女脉搏,细细为其诊脉:“体力透支,旧伤复发,李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你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没……”李七月幽幽应了声,将脸埋入软垫中:“我歇一会便好了。”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且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便无需再提起。
见少女抗拒回答,骆计安没再追问,转而从马车内的木桌下取出药箱,翻出一颗药丸递上:“姑娘把药吃了,此药能加速你的内伤愈合速度。”
闻言,李七月抬起头,视线触及男子大掌的一刻微微怔住。
眼前手掌布满老茧,与他温文尔雅的形象相悖,却与昨夜递给她匕首的那只手掌重合。
还有那墨绿色的药丸,不是五伤丸又是什么。
诧异不过转瞬,李七月抬手接过药丸,囫囵吞入口中。
没有水的助推,药丸有些刺喉,似有什么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兀地,一杯茶水出现在她面前。
李七月欲伸手去接,肩膀被一把揽住。
她脑中神经瞬间绷紧,呼吸有些紊乱:“骆公子!”
骆计安将人半扶起,把茶杯凑到少女唇边,温柔道:“恕在下冒犯,茶杯重,姑娘恐握不住。”
闻言,李七月抬眼看向男子,细声道了声“谢谢”。
清香茶水浸润喉舌,将胸口淤堵疏通。
李七月轻喘着气,艰难平复呼吸。
见状,骆计安稍稍将人抬起几分,让少女靠在自己臂弯处。
淡淡松香钻入鼻腔,如清风一缕,幽幽扫去李七月心中疑云,又化作纤细羽毛,无声拨动她的心弦。
她身子微微僵住,没等说些什么,头顶传来男子温柔的致歉:“李姑娘莫要生气,你才剧烈运动过,平躺着反不利于休息。”
“请姑娘将在下当成一个木桩子,无视便是。”
木桩子?
李七月眼皮跳了跳,心中有些无语。
她倒是想将他当成木桩子,问题是谁家木桩子是暖的,还带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香气。
没等她腹诽完,后颈忽然被一把揪住。
李七月一个激灵,热气直冲头顶,耳根面颊为红晕所覆盖。
“李姑娘反应怎如此剧烈?”男子的声音清冷依旧,透着几分懵懂无辜。
霎时间,李七月到嘴边的呵斥又咽了回去,转而轻声道:“你揪我脖子做什么?我又不是小猫。”
“呵!”骆计安轻笑,温柔解释道:“此处有穴位,可快速缓解疲劳。”
李七月能感觉到,那带着薄茧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后颈肌肤,痒得让人抓心挠肺。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打颤,肩膀为那宽厚的手掌强势扣住。
很快,她感觉到疲惫感消失不少,双腿虽然胀痛依旧,上身却是能够灵活支配了。
压在肩上的力道消失的一瞬,李七月连忙将二人距离拉开,不自在地用手挠着后颈,磕磕巴巴道:“谢……谢谢……”
“李姑娘客气了。”骆计安回以温和笑容,诚挚道:“姑娘可记得,我曾送你一枚玉佩?”
“我随身带着呢。”李七月轻声答道。
“姑娘既带在身上,就当记得,遇上麻烦可以带着玉佩来找我。”骆计安正色,语气颇为严肃:“七月姑娘,我是真心将你视作朋友看待的,请你不要总是对我这般生疏客气。”
“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可以逞强,能力范围外的事情乱来,便是不要命,你不当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